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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24)

更有在街角,甚至路中央搭戏台、拉摊子的,各种打把式、闹杂耍的,什么仰头喷火、杆上倒挂,敲梆子拉弦、开台子唱戏,踢盘顶缸、大变活人,无所不包。

就连那平时明令禁止的关扑、彩戏也都露了苗头,因是节日,普天同庆,便是圣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的过了火,庞牧自然也只当没瞧见的,不去给自己平白找活儿干。

热闹归热闹,这人一多了,难免有些个推搡、口角的,更别提那些浑水摸鱼,也想趁着大好日子捞一笔的三教九流。

听晏骄出声,庞牧也笑道:“他们还算好的了,老图从两天前就开始暴躁,谁都不敢搭腔了。”

这么大的人流量,平时的那点儿官军、衙役根本不够使的,必须得本地巡检调动军防,这就该图磬出马了。

偏这又是头一年,格外忙乱,一连三天,图磬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说曹操,曹操到,庞牧的尾音还没收,就见前头图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雷厉风行的带着一队人马收缴了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的摊子。

本来话就不多的图磬满脸写着“高兴”,此刻已经懒得开口了,直接让副将例行公事叽里呱啦念了几句,然后一抬手,把那江湖骗子跟后头一串儿才刚抓到的,还新鲜热乎的地痞、扒手、人贩子绑在一串,又马不停蹄呼啦啦走了。

见庞牧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晏骄歪头看他,“大人怎么这么清闲?”

按理说,到了年节,大领导不该忙的脚不沾地?偏他还有闲情逸致来陪老娘逛街。

庞牧也不遮掩,“往年地方官必要召见下头官员,又有些个富商、乡绅之流,我不耐烦应付这些,都提前取消了。”

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是些席面机关,谁不知道谁心里的算盘?

奉承的再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能当吃还是当喝?他也不是没见过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官之流把好好的战局搅得一塌糊涂。归根结底,什么都不如真抓实干。

晏骄全程笑吟吟听着,一双眼睛被灯火映的亮闪闪,好像天上的星星都溜下来落进去,晃得庞牧头都要晕了。

备受鼓舞的他才要进一步大说特说,却被斜前方一阵巨大的,宛如潮水般汹涌的失望叹息淹没了。

岳夫人懒得听他说这些,兴冲冲拉着晏骄往前走,“好孩子,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庞牧:“……”

团圆节,关心下儿子不行吗?

娘,我不是你的好儿子了吗?

说归说,庞牧还是认命的在前头开路,顺顺当当的帮两位女眷挤了个前排。

里头是射箭的,真要论起来,也勉强能算赌钱的一种行当。

现场简单立了个箭靶,约莫六、七步远近,上头画着几个圈儿,然后怂恿看客出钱射箭,根据射得环数来决定奖品。

那扎着大红花的头奖是一匹光华璀璨的锦缎,大红的底色,上头用金线银线绣了好些精美的纹样,灯光下熠熠生辉,越发美丽夺目。

岳夫人啧啧称奇,“这样的缎子若要外头买去,少说也得七、八两银子,他竟舍得?”

普通壮年男子三、四个月也未必能挣得来。

且不说寻常县城女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便是男子也不免心动:若是在外面卖了,不也能贴补家用?

摊主叫两个壮汉将铜锣敲得震天响,唾沫横飞的喊道:“来啊,十文钱射一回,只要十文钱,诸位乡亲父老,只要十文钱,这匹举世无双的锦缎就能抱回家了!足足十两银子呢!”

“十文钱换十两,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他故意将价格又抬了抬,话音未落,周围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一片惊叹之声。

是人就喜欢好东西,只是十文钱一回……

须知寻常百姓家,一日嚼用也不过几十文罢了。

见依旧有许多人面露迟疑,摊主又将两盏灯往缎子附近晃了晃,布匹表面立刻随着灯光挪动浮现出一层美丽的光芒,流光溢彩,煞是动人。

“瞧瞧,这可是我从京城带来的上等好货,京中贵人们也多有穿着!”

摊主得意洋洋的抱着胳膊环视四周,大声道:“这样好货,莫说十文,便是花上一两二两,也是大大的赚了!我不过偶然途经贵宝地,见本地人杰地灵,这才决意做个善事!”

“京中”“贵人”“赚了”

这几个被刻意强调的字眼进一步刺激着百姓们蠢蠢欲动的心。

等摊主的话告一段落,立刻就跳出来一个年轻人,“我来五回!”

后头一个穿着水红襦裙的年轻姑娘含羞带怯的看着他,一双眼睛里都带了情意。

晏骄正看得有趣,耳边忽然响起庞牧的声音:“这弓有问题。”

“嗯?”她本能的转过脸去。

灯火下,庞牧的面庞依旧英俊威武,只是上面的愉悦已全然被冷硬取代。

他朝已经两箭落空的年轻人手中抬了抬下巴,低声道:“那弓是特制的,弓身和弦都预先调过,第一次摸的人莫说五回,五十回、五百回他都射不中。”

果不其然,转眼间那年轻人五箭都射完,尽数脱靶,不觉十分懊恼。

岳夫人也皱眉道:“这人心也忒坏了。”

若是单纯戏耍也就罢了,花钱图个乐子,摊主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明晃晃的骗钱了。

就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又陆陆续续有好几人上场射箭,少说也有三四十箭射出。可别说射中了,竟无一箭能中靶!

不光他们,不少百姓也渐渐起了疑心,可就在这个时候,竟有一个汉子三箭射中了乙等,欢欢喜喜的抱着另一匹略次一等,标价四两银子的绸子走了,众看客又羡又愧,也都主动打消疑虑。

庞牧冷笑一声,“是个托儿。”

他早就习惯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闲风吹草动根本逃不过。才刚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瞥见这人与摊主眼神交流。

因托儿的带动,百姓们越发踊跃,纷纷交钱,摊主准备的六张弓竟不够使的,好些人在后面排起了队。

“寻常百姓赚点血汗钱何其艰难,”晏骄又急又气,直跺脚,“这才多会儿啊,他就空手套白狼的赚了好几两银子了!”

庙会前后三天,这么算下来少说上百两入账,这伙人可够发个大财了!

“他敢!”庞牧冷哼一声,忽然朗声道,“我也来试试!”

摊主忙着收银子,压根儿没法分神,倒是一个打下手的小伙计过来麻利的收了钱。

排队的人虽多,但架不住速度快,不多会儿庞牧手里就拿了把弓。

他上手掂了下,嗤笑一声,抬手便射。

第一箭毫不意外的落了空。

不过等到第二箭,就稳稳扎在箭靶外缘。

晏骄和岳夫人齐声叫好,好些围观的看客也都跟着喝彩,跟着看过来的摊主脸色瞬间难看了。

庞牧哈哈笑了几声,“还有八箭!”

说话间,他已经嗖嗖嗖几箭射出,瞧着漫不经心,可一箭比一箭更靠近靶心。

等到了后头五箭,已经都密密麻麻扎在靶心了。

跟他玩儿弓箭?想什么呢!

周围叫好声如潮水般响起,而那摊主的脸却好似无边黑夜,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他飞快的跟几个手下交换了眼神,又朝人群中瞧了几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位客官好俊的身手,不知哪里高就?”

庞牧随手将弓箭丢回去,不答反问,“你只说射中靶心便是头奖,可如今我足有五箭,又该如何评判?罢了,我也不挑,就随便拿些吧。”

他还真就自顾自推开众伙计上前,将台上最好的几件奖品全都搬走了,其中就包括最引人垂涎的那匹锦绣缎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那几个伙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分明是个戏耍,可来人却有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叫他们本能畏惧,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个个傻鸡子似的呆在原地,本能的看向摊主。

钱没挣来倒先折了血本儿,摊主气的两手发抖,偏偏又不好当场发作,两只眼睛都红了。

奖品都没了,还拿个屁来引人上当?

许多围观的看客自己没射中,却也不想便宜了摊主,如今见总算有人得手,竟也跟着欢喜起来,当即七嘴八舌的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