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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229)

“老兄啊,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我三十年交情,好歹原谅则个!”

“你不知赌场的人都是亡命徒,他们要杀了我呀,杀了我呀!”

“权当我借你的,我还有铺面,日后赚了再还你就是!区区三千两,难不成还抵不上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张嘴,燕老爹越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哆哆嗦嗦的回过身来骂,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我日你八辈祖宗!迫不得已?难不成是我逼你去赌?你自己作死不要紧,别拖着旁人清白垫背!”

“你也知道这是三十年交情,三十年啊刘福业,三十年!你爹没死的时候咱俩就一处吃酒了!你简直不是个人!”

“还?你还个屁!你拿甚么来还!区区三千两,臭不要脸,你他娘的倒是给老子一个区区三千两来耍!这都是我儿子没日没夜油锅里挣的,不是你儿子,你自然不疼,你这黑心烂肠子的乌龟王八羔子,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燕老爹素来身强体健,此刻又到了气头上,五六个衙役竟也压制不住,只叫他骂了个酣畅淋漓,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本该是最威严不过的衙门乱成一锅粥,庞牧一个头两个大的指挥人先强行将燕老爹和刘福业分开,又喊了燕清来带父亲家去,这才好歹消停了。

刘福业也六十岁的人了,花白的头发又被燕老爹撕扯的蓬乱,脸上也有几处血道子,配着那张貌似憨厚的四方大脸,当真是说不出的凄惨。

他倒交代的干净,又是喊冤又是诉苦的,只道那赌场坏了他一世英名,自己也是受害者云云。

“大人,大人,”他谄媚的笑,腆着老脸道,“既然如今赌场都被端了,一应买卖自然不作数,您瞧我的赌账……是不是也该勾了?”

杜奎最见不得这种人渣败类,当即冷笑道:“我劝你莫要自作聪明,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说,且等着吧!来啊,将他关入大牢!”

据刘福业交代,他买古玩失败后得了如意先生点拨,也不知对方从哪里知道他欠了一屁股赌债,主动提出合伙骗人,事后分赃。

一开始刘福业也略挣扎了下,可良心这种东西,早就被赌徒自己吃了,那须臾挣扎也不过过眼烟云,说散就散。

他是本地赫赫有名的老商户,平时又惯爱四处结交,有这么个托帮衬,如意先生一伙当真是如虎添翼。

事成之后,刘福业与如意先生一伙三七做开,可刚拿到手的几千银子还没捂热乎的就填了赌债。饶是这么着,也还有几千没还上,不过是延期罢了。

庞牧摇头叹道:“真是交友不慎。”

顿了顿又想起来曾经晏骄说过的:吸毒、赌博、打老婆,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沾上,真就人不人鬼不鬼了。

想当初刘福业虽也有些小毛病,但为人还算义气,燕家人初来乍到时,正是他忙前跑后的帮忙,这才在峻宁府扎了根。

时移世易,谁知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

众人各自叹了一回,又整理了刘福业的供词,分派人手四处查找起来。

据刘福业说,如意先生一伙人约莫是惯犯了,惯用手法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按年算,可谓胆大。

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个专擅做假古董的,又有一人嗜酒如命,尤其是黄酒,每到一地必然要先寻了黄酒铺子往里钻,可使人往各地的古玩杂货界面和黄酒档口找一找。

此事说来容易,真做起来却破费时日,一直到了十月底,足足花了两个月的工夫,才终于从云汇府传来消息,说某日巡街衙役接到某酒庄掌柜的报案,说有一名每日都来打黄酒喝的中年男子长得与通缉画像十分相似。

得了消息之后,庞牧等人便都笑了。

这云汇府却不是老熟人的地盘?当年还曾发过连环报复杀人案哩,此时再合作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那云汇知府有了经验,先按兵不动,只派人悄悄跟了那疑似通缉犯的人去,见他时常出入城外一座小院,又听闻那院子里住的是一位外出游学的书生,便有了七分把握。

又过了几日,那化名云中客的书生果然故技重施,又开始借着来年科举的东风出入于各大文会、宴饮场所,卖弄技艺才学,意欲做那以假乱真、引人入伙的营生,结果就被守株待兔的衙役们逮了个正着。

十一月底,曾化名如意先生、云中客的骗子头目并一干党羽被押送到峻宁府,云汇知府也抽空来了一回,陪庞牧亲自主审了。

那真名宁凝的骗子头目生的倒是斯文俊秀,也真有几分才学,可惜为人不知检点、不懂收敛,当年考中秀才功名后竟在妓院一住半月,大写淫词浪曲,被人提醒后非但不悬崖勒马,竟变本加厉,于除夕之日公开题写对朝廷不敬的歪诗。当地知州知道后勃然大怒,直接革了他的功名,并判了此生禁考。

谁知宁凝不仅不思改过,竟破罐子破摔,就此浪荡起来,并迅速结识了许多狐朋狗友。

因他没了功名,又沦落致斯,家人也耻于与他为伍,更怕带累了族中其他读书人,便将他撵了出去,直接从族中除名。

自此之后,宁凝便与那一干党羽四处游走,仗着一副好皮囊和三寸不烂之舌大肆行骗。

在这之前,这伙人都只是小打小闹,往往是在某地挑一头肥羊,哄他买了假古董就跑。

可没想到几年下来,竟无一失手!

持续的胜利使这群人的信心急剧膨胀,而且宁凝等人也确实过够了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疲于奔命,商量过后,决定尝试着干一笔大的。

众人主意已定,便着手挑选目的地,选来选去,觉得峻宁府尚武,百姓多富裕,难得又多武夫,想来以头脑简单闻名……

只是没想到,这头一笔大买卖就给人抓住首尾,还没来得及二次开张就被抓住,锒铛入狱。

结案那日,宁凝还在长吁短叹,不是后悔作此丑事,而是后悔选错了地方。

本案虽发在峻宁府,但在这之前宁凝一伙已经屡屡犯案,牵涉范围之广、数额之大难以想象,乃是全国性的大案典型,按流程合该上报。

最后,晏骄亲自写了折子并相关文书,用了印,同一张桌上跟庞牧做了交接,正式将案子归到刑部,稍后交由邵离渊处理。

第135章

如意先生一案前后耗费整整三个月才破获,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燕清带着人敲锣打鼓来送匾额时, 鹅毛大雪正夹着寒风在城中肆虐。

来的时间不短了, 案子破过不少,百姓们的感激也有许多, 但如此兴师动众的还是头一回。

晏骄披了火红的大氅,与一身黑的庞牧并肩站在衙门口, 色彩对比浓烈的一塌糊涂。两人略看了几眼之后,就有些羞耻。

因为以燕清为首的几位被骗者家属竟试图往他们身上挂大红花……

显然庞牧也不大想要,当即肃容道:“分内之事,心领了, 诸位父老不必客气。”

他生的高大威猛, 气势凌厉,平时在熟人面前开怀大笑时便如高原蓝天,畅快爽朗;而每每像这样面无表情时, 总会令人本能的心生惧意,哪怕现在口口声声说的是“不必客气”,但在下头人听来却跟“你们再敢动试试”没什么两样。

话音未落, 街上的唢呐声都停了下,打头的燕清等人下意识抖了抖, 果然讪讪的将胳膊缩了回去。

晏骄正战略后撤时,就听斜后方一道带着浓重鼻音的嗓子悠悠响起。

“民心所向,民心所向啊, 啊,啊切!”

“马大人没好利索就跑出来,当心加重。”她转过身去,对后头那皮袄、皮帽、皮靴、大围脖一样不少的中年男子道。

那中年男子又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无奈苦笑道:“还好还好,总在屋里憋着,没病倒要憋出病来了。”

顿了顿,带着几分惊叹的伸手去接纷纷扬扬的巨大雪片,亲眼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还感慨的念了几句诗,又道:“北地鹅毛大雪,当真名不虚传。”

后头齐远听见这话,噗嗤就笑了,抱着胳膊道:“这算什么?马大人若是有机会,可往西北一看,那里的雪花俱都连成片,一朵一朵,像席子,像乌云,像春日里结成团的杨絮,唯独不像雪!铺天盖地,砸的人抬不起头来!风雪时几步开外就瞧不见人,一不留神就迷了路,偏风又大,妖精下山似的呜呜作响,大声喊也听不见,等回头风停雪歇,里头的人顺着找出来,早就在雪窝里冻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