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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201)

方兴再次跟她们确认,“所以说,陈氏知道小孙女不能吃鸡蛋?”

众人点头,“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托她的福,我们也都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衙役也在凌乱不堪的陈家餐桌上分辨出了小桃的碗。

那碗里只有一些稀粥,下层沉淀着的一点米粒中赫然混杂着许多被刻意打碎了的鸡蛋残渣。

林平难掩怒意道:“刘氏当时还在厨房收拾,那三个大碗是陈氏老两口和陈思茶的,里头全是稠的,上头还有油花;两个小碗是小杏姐妹俩的,清汤寡水,连米粒都没有几颗!”

方兴也是有闺女的人,看后不觉怒火中烧,低声骂了一句,“以往竟没瞧出他是这样的人!”

闺女不是人么?你就放任老娘在你眼皮子底下这般作践!

如此一来,证据确凿,小桃确实是被人故意加害的。

当时餐桌上有三个人不假,但家中做饭的从来都是刘氏,而盛饭的一直都是陈氏【这是怕媳妇偷着捞稠饭】,她既有动机又有机会,毫无疑问便是最大嫌疑人。

本案案情简单,事实清晰,证据明确,不容狡辩。

庞牧将这个结果告诉了刘氏,后者先哭了一场,可稍后回过神来,却又害怕起来。

“大人,民妇只想和离,这……”

听大人的意思,婆婆竟成了杀人凶手,连丈夫都脱不了干系!岂不是自己将他们送了?可,可她原本只想和离呀。

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泪痕,却又止不住开始恐惧的女人,晏骄叹了口气,认认真真的跟她说:“打从你婆婆下手的那一刻起,整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如今她触犯的是律法,而非什么伦理世俗,法不容情,非你之过,即便你闷声不吭,官府也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我们现在只想问你,你还要坚持和离吗?”

因为陈思茶即便与本案有关,顶了天就是个纵容包庇之过,罪不至死。而晏骄见过太多女性临阵反悔的案例,又见刘氏如此震惊,实在不得不提前问一问。

若她现在就怕了,就畏缩了,晏骄只能说一句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只是两个孩子无辜,当真可惜了。

晏骄的话让刘氏陷入空前挣扎之中,憋得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晏骄等人仿佛能够清晰的看见她心中的天平不断左右倾斜,摇摆不定。

刘氏代表的正是绝大多数最普通的妇女,安守本份,勤劳吃苦,长期忍受着无数本不该有的委屈和痛苦,别人步步紧逼,她们就步步后退,一直到生活将她们逼到绝境,退无可退。

多年来的顺从一朝颠覆,谈何容易?

她死死抓着衣角想了半日,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些年她们娘仨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耳边也不断回荡着婆婆的叫骂,眼前反复闪现的也是丈夫日渐冷漠的神色……

能忍的,她都忍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可最终她得到了什么呢?

她可怜又可爱的女儿还没能见识一下这世上的美好,就已经先承受了这世上最沉重的恶意!

长久以来的彷徨和恐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释然,刘氏眼中含泪,咬牙切齿道:

“是,民妇坚持要和离!”

“民妇要还自己和孩子一个公道,让他们为过去几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116章

陈氏蓄意谋害亲孙女未果的案件一传开, 顿时引发轩然大波,无数人都在议论纷纷, 唾骂这禽兽不如的老刁婆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 即便那孙女不讨你喜欢, 可她才几岁?能犯下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惹恼了骂几句打两把也就完了, 何以引得你痛下杀手?

更有那许多人一针见血的找出幕后元凶,明里暗里将陈思茶骂了个狗血淋头, 直道他才是罪魁祸首。

一个跟你们非亲非故的姑娘肯撇家舍业嫁了进来,为的是谁?能依仗的是谁?不就是丈夫嘛!

这婆媳相处本就微妙,若男人得用,肯从中周旋调节, 即便有天大的仇怨也能化解了;可若是他偏要做出那一副死人样儿, 嫁过来的媳妇儿肯定没好日子过。

此事陈思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就是铁板钉钉的帮凶。

好些人家也都有不受重视的女孩儿, 都想着,若是此案闹到这般田地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日后长辈虐待起来岂不越发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了?

所以这起案子表面上似乎只是普通伤害案, 但实际上却将无数处境如刘氏、小桃一般无二的媳妇和女孩儿们推上烤火架:进一步,她们日后就有了活路;退一步, 便是万劫不复!

一时间,城中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竟全是本案,诸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相互间见了也必要问一句“你听说了吗?”

董夫人是有女儿的, 虽然廖无言的母亲待她甚好,可将心比心,只要一想到若是有人对女儿下手,她就心疼的睡不着觉。

怎么舍得,那些人怎么舍得啊!

就连岳夫人听闻此事,也数次在饭桌上大骂,又叫庞牧不许继续叫这样的人做衙役。

“他今日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被毒杀,可见是个没有天理人伦的,谁知来日又能做出什么腌臜事来!”

又拉着晏骄保证,叫她安心,“咱们都是女人,最知晓女人不易,你放心,咱家里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一样的。若有人敢说什么,看我不老鞋底抽他!”

说完,又别有深意的瞪了儿子一眼。

庞牧:“……娘您看我干嘛?我可冤枉死了,来日就算骄骄生个蛋出来,我也疼得很啊疼疼疼。”

晏骄来不及感动就被他气死了,也顾不上岳夫人在跟前,上去一把拧著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才生蛋呢!”

岳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往他身上狠狠拍了几把,“你这张破嘴哦,要了命了!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三人闹了一阵,庞牧才讨了饶,一边揉着耳朵给这娘儿俩剥核桃,一边说了自己的打算。

用晏骄的说法就是:古往今来的案子里头,九成以上是熟人作案,而亲人更是占了相当大的分量。

故而他有意借此机会树立典型,将本案与之前飞虎堂彭彪夫妻互殴一案一起,作为家庭案例的反面教材,好叫百姓们知晓,所谓的亲属关系并不是可以逃避律法制裁的工具。

晏骄点头赞同,“这个法子不错,就是该叫他们知道厉害。自从那次彭彪夫妻蹲了大狱之后,世人都知道你不是开玩笑,如今夫妻打架的都少了好些呢。”

很多事情不是治不了,而是罚的轻了,犯罪分子觉得根本不必付出代价,自然越发放肆。

岳夫人看向儿子的视线也柔和许多,又非常不解的叹道:“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人能活着本来就是一种福气,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好么?非弄那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有那把子力气,倒是打仗去呀……”

她曾在边关目睹和经历了多少回家破人亡,恨不得将活下来的每个人视为珍宝,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太平盛世还不安稳度日的人的心思。

两日后,本案宣判,罪犯陈氏蓄意谋杀未遂,被判流放五百里,徒七年。陈思茶有失察之过,夺去其公人身份,此生永不录用,仗三十。

另外,伤者小桃的医药费由陈家人支付,发还刘氏嫁妆,并赔付连同两个孩子日后抚养、医治费用在内共计纹银二百五十两。

因陈思茶一次性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先打了一百九十两的欠条,衙门作证,抵赖不得。

银子倒还罢了,陈思茶虽不能再入公门,可他到底有多年正经经验,又年青,不愁没有大户聘了去当供奉,虽然累些,但赚的或许比在衙门还多些,倒不怕付不起。

只是陈氏自己一听要被流放到边苦之地,更要去做那些苦活儿,整个人都懵了,当堂哭嚎不已,就连陈思茶也磕头连连,求庞牧对母亲网开一面。

庞牧皱了皱眉,语气中满是失望,“若你不开口,本官尚且觉得你有救。本官且问你,若是一陌生人对你家人下此毒手,你可会为她求情?”

陈思茶哑然无语。

“亲娘是人,亲闺女就不是了?”庞牧一脸厌恶道,“你可知前朝若遇杀人未遂者,该当何罪?”

陈思茶茫然抬头看过来,就听庞牧冷冰冰的丢出来几个字,“已伤者,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