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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16)

庞牧接了旨意,叹了口气,“如今我不过区区县令,哪里就受得住此等大恩?”

如今旨意约莫早已通告各处,他就算想拒绝都来不及。

王公公笑着说了恭喜,“不仅如此,月前圣人将国公爷的画像入了功臣阁,您是里头顶年轻的一位!”

庞牧无话可说,只是朝都城所在方向拱了拱手,“愧不敢当。”

他与圣人相识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初次见面时庞牧是边将之子,圣人也不过是随先皇御驾亲征的皇子之一。

后来中间经历无数风波,庞牧更是立下从龙之功,情分非比寻常。作为圣人身边最老资格、最可靠的心腹之一,王太监对庞牧也一直敬重有加。

三年前圣人历尽千辛万苦登基,却一直根基不稳,庞牧就继续带人为他保驾护航。

而待到尘埃落定,他却不等封赏就直接自请离京,以剿匪的名义来到这小小平安县做了县令。

“您当得起!”王公公跟他谦让着坐了,又道,“自打您走后,圣人就见天的念叨,说犹如失了一臂,大半个月睡不着吃不香,失魂落魄的。这会儿已经在京里修缮国公府,就等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说完,这才细细打量了庞牧一回,“许久不见,国公爷风采依旧,还是这么龙精虎猛的,只是似乎略清瘦了些,圣人知道必然心疼的。”

“何苦这般?”庞牧摆摆手,“倒是浪费钱财,虚耗财力。”

“圣人知道您喜欢清静,未必请的回去,”王公公一脸了然的说,“不过官员也得三年一述职不是?总要回京看看的,便是当个临时住处也好啊。”

顿了顿,他又笑道:“圣人还说,眼瞧着您也这个年纪了,前些年替大禄出生入死,耽搁了大事,这几年保不齐就找了国公夫人,到时候小世子、小郡主的,总得上个太学、女学院的吧?难不成大人您还真想叫子孙后代也在这儿过一辈子?”

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门道?孩子们想成才,想有个好前程,那肯定得往京城靠靠。

庞牧不管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挑了一句道:“郡主什么的,实在是过了。”

亲王之嫡女得了圣人恩准才能被封为郡主呢,他不过外姓,现在媳妇连个影子都没有,怎么听圣人的意思,就先给定下了?

“圣人的意思,奴才哪儿敢置喙!”王公公一推六二五,瞧着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庞牧也知道跟他说不出什么来,当即一笑了之,又问了圣人的近况,顺便请他多住些日子。

“就算您不说,老奴说不得也得厚着脸皮多赖些时日,”王公公笑道,“圣人记挂得紧,不仅托老奴给您带了亲笔书信,还叫老奴使劲儿瞧瞧您,回去说给他听呢。”

稍后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庞牧见王太监面露疲色,也不再多言,只是请他去驿站客房休息,又说希望不要将自己晋封国公一事宣扬出去。

王公公沉吟片刻,点了头,“也罢,圣人也说由着您,不过各路大小衙门、官府驿站自然是早就接了圣旨的,这个奴才可管不住。”

庞牧就笑,“这倒罢了。”

只要别闹得这平安县城内人尽皆知,叫他不得安宁就谢天谢地。

安置好了王太监,新出炉的国公爷母子又去里间说话。

娘儿俩的意思都很明确:不回京,至少现在不回京。

说句不好听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庞牧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点儿,如今圣人固然信任他,可日子久了,谁说的准呢?

越亲近的人,一旦翻脸,捅的刀子越深越狠。

史书上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比比皆是,实在不必亲自去考验一位君王的忍耐力。

王太监说圣人思念他,舍不得他,应该是实话,但这都是发生在庞牧主动上交兵权并离京的前提下,如果现在他还在,天长日久,谁知道会怎么样?

岳夫人拍了拍大腿,笑呵呵道:“我也老了,实在折腾不起,且觉得这平安县有山有水民风淳朴,实在是个好地方。”

说着又拉过庞牧的手拍了拍,“如今啊,我就想看看花,看看草,饿了吃碗凉皮子。”

本来挺严肃的事儿,可老太太三言两语就扯到凉皮子上头去,原本还有些凝滞的气氛便瞬间消散。

庞牧哈哈大笑,“娘说的是。”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中秋在即,阖家团圆,本是最美好不过的事。然而就在这个大家都热烈讨论着吃什么馅儿的月饼,去哪里赏月的美丽时节,郭仵作却要补作业。

是的,就是补作业。

上回他一时冲动向晏骄询问了解剖知识之后还后悔不已,谁知对方竟真的记在心上,回来第二天就给他画了一张人体解剖图,说让他先背熟。

郭仵作如获至宝,又是惶恐又是感激,激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拜这个小了自己许多的姑娘为师!

可惜他之前已经有位正经师父了,再拜师不合规矩,也只好罢了。

不过虽然名分上是友好切磋,相互交流,可实际上,郭仵作对待晏骄的态度跟半个师父也没什么分别了。

他甚至亲自将画有解剖图的竹青纸认真裱糊起来!然后挂在书桌前,头悬梁锥刺股,每日学的废寝忘食。

奈何到底年纪大了,之前又没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更没有现成的尸体和模型对照,郭同学的进展很慢。

晏骄没当过老师,以前真不知道教学生这么费劲。

检查了几次作业,郭仵作的进度都非常不尽如人意。

她有点儿想敲黑板,但是又怕这位淳朴的大龄学生钻牛角尖,万一钻研精神太过,真去以非法手段弄具尸体来可怎么办……

“咳咳,这个急也急不来,”她强压耐性道,“咱们合作的机会多着呢,回头遇到实物,现场讲解印象更深刻。”

话虽如此,可郭同学偷偷瞟了眼她额角若隐若现的青筋,再看看阳光下越发白嫩纤细的手指,忽然回想起来,当日就是这双玉手,轻而易举的,犹如庖丁解牛的拆了一具尸体……

他再次飞快的低下头去,惭愧非常的说:“都是我脑子不好使,姑娘受累了。我这就回去把图画上三十遍。”

说完,就用力做了个揖,很有干劲的回去了。

面对如此有上进心,又如此知道自我检讨的学生,晏骄实在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只好干巴巴的鼓励道,“那,那你加油啊。”

郭仵作的背影似乎抖了下,然后跑得更快了。

晏骄:“……”

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晏骄正愣神,一抬头就看见才从旁边院儿里出来的图磬。

“图大人。”晏骄笑眯眯的打招呼。

“晏姑娘。”图磬这会儿见她还有点儿尴尬,既对她的来历依旧心怀警惕,却又为自己之前的轻视感到羞愧。

晏骄才要开口,忽然就听到前方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通过频率可以推断,来人必定是行色匆匆。

她不由得小声嘀咕道:“总感觉……”

青天白日的,在自家衙门里有这个脚步,感觉不太妙啊。

她自认说的声音够小了,谁知图磬竟还是高高扬起眉毛,表情复杂。

“呀,晏姑娘,图巡检,你们都在啊,正好!”一个捕快满头大汗的跑来,看见他们就松了口气,火急火燎道,“青山村上烧死了两个人,大人让两位连同郭先生都赶紧的。”

话音刚落,图磬就意义不明的呵了声。

晏骄眨巴眼,“这事儿真不赖我!”

第13章

庞牧大概是被廖无言逼着做了不少书面工作,整个人逃似的往外跑,骑在马背上就显得别特天高海阔,连背影都透着几分愉快。

饶是坐在马车里,晏骄仿佛还能感觉到来自图磬那火辣辣的视线。这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以至于勤奋好学的郭仵作拿着卷子过来问问题都心不在焉的。

“大人,”打发走了郭仵作之后,晏骄偷偷从窗缝里扫了图磬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冲庞牧招手,“大人。”

见她探头探脑的,好像草原上的土拨鼠,两只眼睛里都透着憋不住的机警,庞牧不由得笑出声,“什么事?”

晏骄示意他低头,庞牧便很配合的弯下腰去,也学着她的样子,神神秘秘的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