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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10)

勺子本该是舀汤的,可若是放在验尸上,用来舀什么?

他的喉头忽然耸动一下,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呕……

再然后,庞牧、齐远和图磬忽然就非常一致的默默远离了车厢。

哼哼,让你们再背后搞小动作!

目送他们远去的晏骄只觉成就感爆棚,于是很开心的叉了会儿腰,又跟郭仵作说起话来。

“郭先生,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郭仵作对她的感觉很复杂,迟疑了下,才点头,“我是本地人,虽不大上山,不过几年前这里曾发生过命案,虽不是这座山头,也算来过。”

“那能麻烦您将本地气候说说么?”晏骄忙道。

前头听图磬说,那尸体看着不像这两天的,而案发现场的温度和湿度与腐败程度息息相关,提前了解还是很有必要的。

郭仵作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藏着掖着。

“此山名为翠环山,因对面还有一座与它酷似,百姓便将这里称作大翠环山,对面那座小些的称为小翠环山。因山中林木繁茂,多有禽兽,早年好些百姓都靠捕猎和捡拾果木、蘑菇等为生。不过后来有一伙山匪在此栖身,凶恶异常,百姓们渐渐就不去了。”

“然后前段时间庞大人来了,先剿匪,”晏骄点头,“所以渐渐又有人开始走山路?”

郭仵作点头,继续道:“只是翠环山地形复杂,夏日闷热多雨,更是险峻,除了那些本事过人的老猎手,即便是本地人也会结伴上山,有个照应。”

晏骄将目前得到的几条线索整合起来,渐渐陷入沉思。

却不知郭仵作的表情越发复杂,数次张了嘴又咽回去,一直等到晏骄自己抬头,“郭先生?您有话说?”

被抓个正着的郭仵作刷的红了脸,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道:“你,我以为你会瞧不起我。”

身为仵作,却没看出死者真正死因,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些天以来,这件事简直成了他的心病,他吃不好,睡不着,甚至忍不住怀疑,以前自己验过的,是不是其实也有许多冤假错案?

若果然如此,他这个仵作岂不成了帮凶?

钻了牛角尖的郭仵作都快没办法原谅自己了,可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找自己说话,而且言谈中并无一丝轻蔑。

晏骄笑笑,眼睛看向远方山雾,“郭先生,我的一位老师曾说过,是人就没有不犯错的。其实犯错并不要紧,以后改了就是了。再说,你从业多年,经验也比我丰富,肯定有好多方面是我赶不上的,又怎么会瞧不起你?”

现代人习惯了依赖高科技手段,可现在她一朝“返祖”,许多先进手段都不能用,恐怕不少事情也要从头学起。

这种情况下,身边能有个经验丰富的一线人员并肩作战,实在是意义重大。

她又看向郭仵作,“你是否因为芸娘是女子而不好意思?”

郭仵作的脸更红了,小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因为职业的关系,郭仵作年过而立都没成亲,又生性内敛,对男女一事十分回避。

“首先,我要感谢你对女子的尊重,”晏骄出人意料的说,“不过郭先生,咱们仵作跟医者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无论男女老幼,他们眼中只有病体,咱们眼里只有尸体,求得真相才是最要紧的,若因拘泥小节而误了大事,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郭仵作怔了怔,眼前这名女子的形象竟渐渐地与记忆中师父的影子重叠了。

师父在世时,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么说的。

只是师父故去之后,就再也没人提醒过,而郭仵作自己又倍感压力,老毛病就又犯了。

见郭仵作若有所思,晏骄也不出声打扰,只是觉得这人其实还不错。

她之所以对郭仵作态度良好,是因为那天她跟阿苗上街买菜,无意中看见郭仵作亲自去有德布庄,找两位老人道歉。

谁都可能犯错,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敢于承担犯错带来的后果。

所以哪怕单冲这一点,她也不会对郭仵作一直存在偏见。

第8章

当毛毛雨变成豆大雨点时,庞牧一行人终于抵达已经由官兵警戒起来的案发现场。

为保护案发现场,他们事先撑了棚子,又将周围用石块夹着油布垒起来,所以中间也还干燥整洁。

只是这个味儿……

饶是外头大雨滂沱,也挡不住三尺开外就浓烈散发的味道。

又因为空气湿润,这股神奇的味道仿佛带了粘性,只要一靠近就紧紧吸附在衣服上。

图磬忍不住皱了眉头。

现场距离衙门太远,且道路难行,天气恶劣,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根本无法搬动,只能让仵作现场验尸,然后就地处理。

报案的山民还在旁边等着,见了庞牧一行人忙跪地行礼,又规规矩矩的将发现都说了:

“小的本在山那头打柴捕猎,只是近来听说大人您带兵剿匪,太平不少,就大着胆子往这边来,想瞧瞧有没有什么猎物,也好拿了给家中妻儿老小加点荤腥。谁知一翻,就摸到了一只人手!”

说到最后,老实巴交的山民都快哭出来了。

他本分了大半辈子,哪儿见过死人呐?只觉得几十年的胆量都交待在这儿了。

庞牧不是会柔声安慰的细致人,又捡着要紧的地方问过,着人细细记录,便打发人将他送下山。

那山民足足等了几个时辰,本以为今儿家不去了,没成想才问了一炷香功夫就被打发了,当即愣了下,傻乎乎问道:“让走了?”

庞牧失笑,“要不你再跟我们回平安县衙过节?”

山民立刻将脑袋甩起来,逃也似的跑了。

这大老爷跟个判官似的,也忒吓人了……

背景问清楚之后,刘捕头就带人四处勘察,剩下的重头戏就是验尸。

到了这会儿,晏骄和郭仵作两个人就看出是专业的来了,动作流程空前默契:

开箱,穿桐油刷过的靴子鞋套,往鼻下抹油膏戴口罩,戴手套。

“哇,郭先生,你这个手套好厉害!”无意中的一瞥让晏骄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做的?”

桐油靴子倒是不稀罕,渔夫也经常穿着,难得那手套!

瞧着竟与橡胶手套无异,也是乳白色,颇有质感,一时间竟瞧不出哪儿有缝口。

虽然比橡胶手套厚了些,但已经十分优秀了。

自己的装备被赞扬了,郭仵作难免有点小骄傲,“这本是师父认识的一个匠人做的,他家原本专做江南沿海一带人穿的水靠……听说是几层什么鱼的鱼皮和鱼鳔浸了药水做的,反复晾晒后便滴水不入,也就不怕尸毒了。”

晏骄一脸心驰神往,心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正担心一次性手套用完之后咋办呢,这就来了解决方法!

古人的智慧真的不可小觑!

见晏骄一个劲儿的称赞,郭仵作便试探着问道:“你要是想要的话,回头我就书信一封,将尺寸寄过去。”

“好啊好啊,”晏骄欢快的点头,发自肺腑的感慨,“郭先生,您可真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啊!”

郭仵作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主动跟晏骄分享了独门秘方油膏。

油膏里也不知加了什么,非常提神醒脑,一下子就把尸体的臭味儿隔绝了,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没能把防毒面罩带来的晏骄感动的热泪盈眶,冲着郭仵作狠狠比了个大拇指。

郭仵作正经挺高兴的。

仵作的地位一直都很微妙,既关键,偏偏职位又低下,更为许多人避之不及。

这许多年来他一直都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如今多了个鸟儿似的活泛的同伴,感觉真不赖。

那头庞牧就跟齐远咬耳朵,“同行是冤家,原本还怕他们俩打起来呢。”

“没想到处的还挺好!”

人死了也不知几天了,尸体明显肿胀,翻卷的伤口处还有蠕动的蛆虫,说不出的惊悚恶心。

图磬已经没办法奋战在前线了,主动去外围把守。

倒是庞牧和齐远不怕,跟着晏骄和郭仵作往前去。

“晏姑娘,能看出点儿什么来吗?”庞牧问道。

他久经沙场,见过死人无数,可一直都是只管杀,谁管怎么杀?面对这么一具脸都不完整的尸首,当真有些束手无策。

“郭仵作先请吧。”晏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