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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94)+番外

莲静勉强笑道:“或许正如中丞所说,咱们‘吉’姓的不多,下官和中丞真是远亲。”怕他起疑,又加了一句:“下官初见中丞也觉得中丞十分面善,和我一位亲友很是相像呢。”

谁知吉温却逼问:“哦?不知是郎中的哪位亲友?”

莲静支吾道:“是……是我堂兄。”

“吉郎中不是没有亲人了么?”他向前跨了一步。

莲静大窘,忙道:“是远房堂兄,已许久不来往了……”怕他再追问,岔开话题道:“这屋里可真暗,我去多点几盏灯来。”说着连忙转开,端起灯架上一盏亮着的油灯去引别的。那油灯是铜做的底盘,烧了许久,底座都烧烫了,她这样贸贸然地去抓,手指当即被烫了一下。她抽气缩手,就着灯光只见食指的指腹上已烫出一道红痕,火辣辣地灼痛。

“烫到了吗?”身后的人一个箭步跨上前来,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来查看,眉心紧紧地蹙起。“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他低下头,张口含住了她烫伤的手指。

轰的一声,脑子里像爆竹炸开了,嗡嗡直响,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太阳穴上一根筋突突地跳着,背心里一阵热一阵凉。整个人像从滚水里捞过一遍似的,浑身都软了,面了,没有知觉。

恍惚间又看到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守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孩子顽皮地去挑灯花,玩着火焰,手指在火上掠过来,掠过去,为自己摸着了火却没有被烧到而得意。手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烧灼到了皮肉,她“哇”地哭开了。母亲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抓过她的手来含在嘴里吸吮。母亲的嘴唇温暖而湿润,软软地熨着伤口,竟不觉得疼了。母亲说:“以后要是不小心烫到了,赶紧放在嘴里吮一下。以前你爹就是这么……”她的脸色突然黯淡下去,话语湮没在唇边。

突然“乓”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踢开,撞到两侧的墙壁。狂风挟着雪片卷了进来,门口只见翻飞的雪花。风又吹灭了几盏剩余的油灯,屋内更昏暗了。

莲静一转头,只看到进来的那人腰间金光一闪。她飞快地把手抽回来缩到背后,退开两步。

等了许久,杨昭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离了这么远,连他的呼吸声也听不见。她不敢抬头看他,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随从跟着他进来把门关好了,又转到她身旁点亮油灯。屋内顿时亮堂起来,更让她觉得无处可避,惶惑不安。

吉温见杨昭踢门进来,脸色阴晴莫辨,拿不准他怎么想,一时不敢随便开口说话。杨昭却突然笑了一声,说:“吉中丞还在台院里忙哪,大过年的,还不回去吃团圆饭。”

吉温松了一口气,谢道:“右相鞠躬尽瘁,除夕尚不止息,下官又怎能不以右相马首是瞻、克尽职守呢?”

杨昭笑道:“吉中丞家有娇妻幼子,哪能像我这老光杆儿似的,过年还在外头晃荡。”

吉温道:“下官新入京,承蒙右相厚爱,委以御史台重任。如今方上任不足月,恰逢年关,诸多事宜都不曾办妥,还得留到明年,下官深感愧对右相啊!”

杨昭道:“我这个做御史大夫的平时忙东忙西,把御史台的担子都压在吉中丞身上,也难为中丞了。中丞快快回还,叫嫂夫人久等,我也过意不去啊!”

吉温听他说到自己妻儿,回头看了一眼莲静,见她脸色微微一变,别过脸去。他拜别杨昭,向外头喊了一声:“来人!”候在门外的老仆应声而至,恭敬地问道:“阿郎,是要回去了吗?车马已经备好了。”

那老仆已经有些年岁,头发花白,满脸褶皱,背微驼,身上穿一件青色的旧棉袄,落了一身雪花,又化成了水,肩背袖子上都洇潮了,冻得他瑟瑟发抖。加上他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不敢抬头,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

莲静心头一震。这佝偻的身影,笑起来像菊花一般的面庞,如果不是今日偶然遇见,都快要遗忘了。那时,若没有他……

吉温道:“那就走罢。”举步向外走,老仆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莲静突然喊了一声:“请稍等!”

侧里投来的视线突然一盛,如刀一般凌厉。

吉温以为莲静是叫他,止住脚步,老仆也跟着顿住。莲静拿起屋角自己的油衣,走到那老仆面前递给他:“老伯,外头雪大,这件油衣给你挡一挡风雪罢。”

老仆受宠若惊,不敢伸手去接,莲静拉起他的手,把油衣塞到他手里。老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看向自家主人。吉温不明所以,投以疑问的眼光,莲静解释道:“老伯身上衣服都湿了,今天的雪又这么大,一路走回去非冻坏不可,油衣好歹能抵挡一些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