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镇魂调(344)+番外

这样遮天蔽日不见边际的怨灵,不知积聚了多少人的冤魂怨念。当年她在长安城外,亲眼目睹怨灵的紫红浓雾笼罩了整个长安,城楼台阁皆没,百万之众无一逃脱幸免。

乱斗的人群见此异象,不由纷纷停了手,抬头观望。云团翻滚蠕动,沉沉压低,隐约可闻云中有嘈杂的声响,却不似雷声,仿若喧闹的集市,许多声音混在一起,反而听不出是什么。只是倏忽之间,云中突然蹿出数条紫红的长影,迅疾如电,矫若游龙,咻咻地从人群上方飞速掠过。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兵比旁人高出一截,便率先成为紫影的袭击目标,众人只看到那些紫色的影子风一般从骑兵身上一掠而过,没有兵刃鲜血,没有搏击惨叫,马上军士挺拔的身姿便失了支撑软倒下去,跌落马背,已无声息。

二九•月殒

太上皇驾崩,怨灵平息,朝野内外的动乱却依然在继续。太上皇崩后仅十三日,皇帝也病重垂危,弥留之际,竟在皇帝病榻前上演了一桩宫闱惊变。张皇后串通赵王李係,企图杀李辅国等宦官夺权,反被李辅国先发制人,戮于大行皇帝灵前,太子李豫得以顺利即位。

李辅国掌握朝政大权未几,另一拥立新帝的宦官程元振又对其发难,夺权削柄,李辅国也被无名刺客刺死于家中。此后历朝更替,代代有宦官专权干政,直至李唐灭亡也未曾绝尽。

而河东、河北战场上,史朝义仍在苟延残喘,余烬未灭。一直到宝应二年正月,其麾下肱股田承嗣、李怀仙等纷纷投降朝廷,史朝义众叛亲离走投无路,向北欲投靠奚和契丹胡部,被李怀仙追击,于林中自缢身亡,李怀仙取其首传诣京师,这场前后共延续八年之久的叛乱,历经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史朝义两家父子,才最终落下帷幕。

此后又陆续有回纥、吐蕃入侵,藩镇割据,战乱相继,中原再未能重现开元、天宝年间之和平繁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当菡玉一人一马独自离开长安时,她所知的也只是刚刚经过宫变、大局掌握于宦官之手的朝政,和千里之外战报不断的纷乱战局而已。

曾经涂炭生灵、让她不惜逆天改命溯时而回、每当一想起那两个字都会自梦中惊吓而醒的怨灵,竟如此轻易地平息消散了。除了那夜同声齐唱的长安老弱妇孺,几乎没有人知道世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股起于无形、消于无形,却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安禄山隆宠承恩、异姓封王却仍然要造反,史思明晋位大夫依旧叛出,安庆绪史朝义为权势甚至弑杀亲父,张皇后母仪天下却还谋图动摇东宫,李辅国位极人臣却挟令天子,人心哪里有满足的时候。反倒是这穷凶极恶的怨灵,太上皇一番悔过,众人几句歌声,便放弃了宁可不得超生的怨念。说到底,怨灵也不过是无辜枉死的百姓心头的一点执念;而平头百姓,永远是最易满足、最好安抚的一群人。

遥遥的一帘酒旗在望,迎风招展,旗下是简陋的数进木屋,正坐落在三岔路口之中。两条岔路一路南下,一路东去,都必经过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若是太平世道,生意定然不差。菡玉望着路口那陕郡与永宁的地界石碑,犹豫了片刻,店小二已殷勤地出门相迎:“客官是要往东去洛阳,还是南下走邓州?不管往南往东,方圆五十里之内都只有我们这一家小店,天也不早了,不如就在敝店暂歇一晚,明早再上路也不迟哇?”

菡玉略一点头,小二便过来牵了她的马送去马厩。她走入店内,见堂中只有三两拨旅人,其中东面靠窗的一桌只坐了一名白衣少女,面朝大门张望,一看到她进来,立刻站起来招手道:“菡玉!这里这里!”

菡玉退也不是,只好走过去在这桌坐下:“小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一同回衡山啊,”小玉倒了一杯水给她,“一路上也好有个伴。”

菡玉道:“不是让你先回去吗?我还有些事……”

“从这里到衡山,快马加鞭,也得十来天吧。”小玉打断她,一手拎起茶壶往自己杯中注水,仿佛只是不经意地闲谈,“今天是六月初二。”

菡玉低头看着手中瓷杯不语。小玉又说:“只有十二天了,两千里路,路又不好走,得紧赶些才来得及。”

六月十四,他的忌日,居然这样巧。菡玉把杯子举到唇边,水是新烧开的,还未放凉,热气腾腾。她喝了一小口,觉得太烫,又放下了。“他让你来的?”

小玉的脸色变了变:“是我自己不放心,知道你支我先走肯定没什么好事,所以在这里等着,就算押也要把你押回衡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