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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342)+番外

韦谔应了声“是”,捧着宝玉锦盒跟在车旁。李辅国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韦谔一共也只带了四名家丁,便由他跟着。

外头晴好的天气渐渐阴沉下来,还不到酉时,天色已经擦黑了。西边天空挂着一弯细如娥眉的上弦月,衬着背后浓云,微微的泛红。平地里忽然起了冷风,风势不大,却阴渗渗的直往骨头里钻。韦谔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暗暗骂了句:“都四月了还刮这种风,还有这月亮,竟然是红的,真邪门。”转过头去,见菡玉停住了脚步,遥望着东北方向天际浓黑的乌云,不由低声问:“菡玉,怎么啦?还不快走。有人在看着咱们呢。”

菡玉收回视线,见前方马上李辅国回头张望,忙低下头掩入韦谔身后。

一行人往兴庆宫东北门走去。太上皇道:“从南门出去吧,我想去看看梨园弟子们演得怎么样了。许久没去看着他们,也不知尽心了没有,有没有人听。”

李辅国道:“南门出去路经东市,人多眼杂,臣怕这一点侍卫无法保卫陛下的安全。花萼楼在兴庆宫东南角,不如从东门出去,也能望见了。”

太上皇垂着头挥挥手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于是改从东门出,太上皇在门口停车向南观望,远远能见花萼楼上梨园弟子正轮流换班,乐声却不曾止歇,隔了百丈距离也清晰可闻。此刻天时已晚,楼下仍聚集了不少人驻足聆听,甚至有人跟着梨园弟子的曲调,唱起太上皇谱的词。

韦谔道:“太上皇放心,菡……臣每日都到花萼楼下观望,梨园弟子从卯时起便开始对街演奏,直到宵禁鸣鼓,一刻也不停歇。如今此曲流传甚广,连三岁的孩童都会唱了。”

太上皇问李辅国:“这首曲子你听过么?会不会唱?”

李辅国道:“老奴不懂音律,这也是第一次听闻。”

太上皇又转头问车旁的侍卫:“你呢?会唱么?”

侍卫不意太上皇会突然问他,呆了一呆:“回禀太上皇,小人会、会唱的。这些时日街坊邻里之间时常听到,听过两三遍就会了。”

太上皇站起身来高声问:“其他人呢?还有人不会唱的么?”

一干侍卫错愕地面面相觑,三三两两犹疑地摇头。太上皇坐下对李辅国道:“你看,士兵们都会唱了。你也把调子记一记,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李辅国心中嗤笑:一支坊间流传的民谣,能派什么用场?但还是唯唯应下。

太上皇从车中站起高声说话,路上行人也有注意到了。有人指着车驾高呼道:“看!是太上皇!太上皇出宫来了!”

兴庆宫东南墙下本聚集了一些听曲的行人,闻言纷纷围拢过来,竟也有百十人,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者,围在太上皇车旁。一名须发皆白的八旬老叟紧挨车下,问:“太上皇,月余不见,可安好哇?小人们这些时日常常在宫墙下等候,盼望能再见太上皇一面,终于又盼到了!”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是啊,许久没见到太上皇了。”“太上皇为何一直不出来呀?”

太上皇笑逐颜开,从车中伸出手来和老叟交握:“安好,安好!朕也日日挂念着你们呢!”

闻声而来的路人越来越多,还有从东市、启业坊特意赶过来的,渐渐把兴庆宫东门都堵住了。李辅国怕中途生变,呼喝道:“闲杂人等退避,不得冲撞太上皇车驾!”命军士们强行驱散围观百姓。

车旁老叟和太上皇握着手,一时还没人敢来驱赶他。老叟问:“太上皇,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在兴庆宫住了?”

太上皇笑道:“我只是去西内探望探望。”

老叟道:“皇宫大内禁卫森严,宫墙深远,以后我们岂不是更难见到太上皇了?那儿可没有兴庆宫这么自在啊。”

菡玉和韦谔就站在老叟近旁,不由思忖道:这一介布衣老翁,局外之人,看得倒是比局内人还要透彻。

太上皇拍了拍老叟的手,低叹不语。老叟又说:“小人今年八十二,身板还硬朗,可儿女们嫌我老眼昏花头脑聩惰,去年把当家的位子硬从我这里要走,推举给大郎了。这看人眼色的日子可不好过,这不,我刚跟他们分了家,自己一个人在外头住一进小院,虽无人侍奉床前,但是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啊!”

李辅国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大变,喝道:“大胆刁民,竟妄图冒犯太上皇!”鞭子一挥,示意左右二人上去强行把那名老叟从太上皇手中拉开。

老叟年迈行动不便,被军士拉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怒极斥道:“阉奴!敢对太上皇如此无礼!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