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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340)+番外

太上皇大惊:“什么?全城尽灭?从来没人向我提起过。”

韦见素道:“范阳陷落贼手,未曾听闻。怀州倒是听二郎跟我提过,道是太尉久攻怀州不下,城中粮断,安太清又中饱私囊不顾百姓,以致民众暴乱,互相残杀,除安太清带少数亲随出城投降太尉之外,无一人生还。陕州又是怎么回事?那边一直乱得很,来来回回,我又不在朝中,知道得不多。”

菡玉道:“范阳、怀州皆起内乱,但何种内乱可令城中所有人同归于尽、无一幸免?此乃妖鬼作祟,并非人为。”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怨灵来由、邙山之战、屠灭三镇等事大略说了一遍,只略去与大引魂使商定托梦一节。

韦见素和陈玄礼听完面面相觑,都觉得难以置信。韦见素道:“少卿,虽然我亲眼见你从冥使手中救下陈大将军一命,这回又有勾魂使托梦,但是你说的这个怨灵……也太匪夷所思了。”

陈玄礼也说:“真是闻所未闻。”

菡玉道:“各位可以不信我,但还不信冥使么?无论如何,请务必听冥使一言,广散‘镇魂调’。谨慎先行、防微杜渐,总好过他朝祸乱临近时再后悔莫及。”

三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呜咽声。太上皇老泪纵横,泣道:“都是朕的错。是朕失德,令天下离心,黎民受难而生怨,酿成如此大祸。此非妖鬼作祟,一切都是因人而起,因朕而起,是人祸啊!亏得我还自以为冥使授曲是怜我李唐宗庙,何其不自知!”捧着那张曲谱,双手颤抖,泪落如雨。

菡玉忙拜道:“陛下,臣并无诘责之意,臣一时失言,望陛下勿怪!”韦陈二人也连忙拉住太上皇劝解。

太上皇道:“你说得没错,朕就是因为闭目塞听,不知居安思危、防微杜渐,才让天下变成今日飘零之状。朕对不起全天下的臣民百姓,若能换回当日之和平,无论问我要什么,我都情愿!可惜再怎么追悔莫及,也无力回天了!赐兹祉福,宗庙永固……”他看着手中被泪水打湿的曲谱,“江山社稷,岂是光靠上天赐福就能保得住的?太宗有训: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皇帝的江山,是黎民百姓给的,没有民,何来君?君不知爱民,再多福祉也是枉然!”

韦见素劝道:“陛下正因为爱民如子,才会如此自责。社稷蒙难,非一人之过,陛下一片苦心,臣民们也都会谅解的。”

太上皇道:“能谅解的话,怎么还会有这怨念集结而成的怨灵?陕州城数万人,一夕之间就变为一座死城,那可是几万条无辜的人命啊!他们全都是因朕而死,是朕害死了他们呀!那怨灵心有不忿,报复生人,我倒宁愿它们来报复我,把我这条老命拿去算了!如果朕的命能让他们消气平愤,从此不再为祸世人,朕愿意一死以谢天下!”边说边流泪不止。

众人纷纷跪下齐声道:“请陛下保重圣体!”

菡玉劝道:“陛下莫再自责了,好在现今怨灵未成气候,尚可节制,又有冥使传授这‘镇魂调’克制,事情仍有转圜之余地。”

太上皇止住哭泣,说:“对,对,还来得及,来得及!这一次,朕绝不能重蹈覆辙,再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之事了。”对着手中曲谱看了片刻,揉成一团,吩咐左右道:“来人,笔墨伺候,这词我要重填一阙。”

左右宫人即取来文房四宝,陈玄礼亲自为他研墨。太上皇心有所感,略一思索,提笔写下六句唱词,自己打着拍子,轻轻唱了出来:

“魂兮归来,不可飘忽!息子怨怒,归此茕庐。生欢无悦,死苦勿顾。日月不淹,春秋罔伫。彼岸光明,此间昧殊。百岁之后,皆归幽都!”

这曲子本是生者唱与亡人的送魂歌,太上皇唱着唱着,不由想起命断马嵬的贵妃,流放外地的旧属,战乱中阵亡的诸多将士,以及千千万万因战乱而无辜丧命的百姓,悲从中来,唱到最后语声已是哽咽,惹得韦见素和陈玄礼也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太上皇挥挥手,把词卷交给一旁的小黄门:“拿去给梨园弟子,让他们赶紧练熟了,才好出去教别人。”

小黄门眼睛也红红的,接下道:“陛下,今日正好是上元佳节,晚上想必会有许多人到东市游玩赏灯。如果此时命梨园弟子登楼奏曲,不是可以让很多人听到么?”

太上皇道:“今日是上元?我差点忘了。你这个主意好!”望了望外头天色,“天快黑了,走,我们到花萼楼上去看看,也好早做准备。”命小黄门去监督梨园弟子速速练习,自己和陈玄礼、菡玉等人一同出殿,韦见素则由家丁和韦谔抬着步辇,一行人来到兴庆宫最南面,登上西南角的花萼楼,向东市内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