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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315)+番外

此后数月,史思明多次率军来袭,或攻河阳城,或野外截击,都被李光弼施以巧计一一化解。史思明在洛阳徘徊数月,毫无进展,反还损兵折将,连麾下大将高庭晖、李日越都降了李光弼。李光弼以少胜多,牢牢牵制住史思明的主力,立下无数战功,因此上元元年正月,皇帝又加李光弼太尉兼中书令。

李光弼接连取胜,不再按兵防守,于二月主动出击进攻安太清驻扎的怀州。史思明率兵来救,两军交战于沁水,史思明又败。这回李光弼再度折安太清之兵,败史思明于河中沙渚,都数不清是第几次击败史思明了。二人自常山交战以来,但凡他俩单打独斗的战役,史思明一次也没占过上风。

第二日上午,李光弼还军河阳。菡玉出南城门迎接,并领着城中百姓摆下流水宴席犒赏三军。官军刚移入河阳时只有十天的军粮,去年又持续饥荒,最近数月粮草也一直告紧,将士们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难得打打牙祭,再加上刚打了胜仗,虽只几坛水酒、三两样脍炙,众军也都兴高采烈地喜庆了一番。

李光弼也觉诧异,问菡玉:“你怎么弄来的这些?”

菡玉道:“自然是取之于民——你别担心,不是抢的,我都付了钱。”指了指正从车上卸下酒坛的酒肆掌柜。

李光弼仍不相信:“全军两万多人,每人就算只吃一块肉、一碗酒,也得好几十缗钱吧?你哪里来这么多钱帛?”

菡玉道:“几十缗哪里够。我月俸万一千钱,还好几年没领到了,当然拿不出这么多。不过师兄你官居一品太尉,兼中书令、侍中、兵马副元帅等职,又领数镇节度,一个月的俸禄可有百万之数。三天前陛下刚派中使来河阳宣慰,顺道给太尉发今年的俸钱,并各类杂钱赏赐,共五千余缗。不过去年饥荒,禄米暂且欠着,到年底再算。我想这么多钱,足有上千斤重,师兄要和史思明打仗,想来也没力气都背在身上,不如借花献佛,就擅自拿出来犒劳众位将士了。”

李光弼笑道:“应该,应该,战时我要这些钱留着做什么,反而累赘。既然有五千缗,你如何还这般小气?你看,十人才分三盘菜肴、一坛酒,这怎么够?”

菡玉摊手道:“反正是慷他人之慨,我为何要小气。这一顿花了三千缗,剩余两千缗,有父老愿出家中存粮以资军用,我也都拿来买米了。”

李光弼吃惊道:“三千缗?就买到了这么点?”

菡玉道:“这已经是乡亲们半送半卖给我的了。河阳还算好的,一斗米只卖一千钱。听说有年荒严重的地方,米卖到五千钱一斗。”

李光弼大惊:“一斗米居然要五千钱?我记得在朔方为牙门都将时,一坛酒才一百钱而已,米最多也就十几二十文一斗罢了!”

“开元天宝间四海承平,风调雨顺,百姓富足,物价自然低廉。我初到长安时,西市斗米仅六钱。这几年战乱祸起,天灾频发,再有这回朝廷铸乾元重宝钱,以一当十,重轮者一当五十,坊间争相盗铸,恶钱泛滥,米价已升数百倍。”菡玉苦笑着掏出一枚新铸的乾元重宝钱,手指抚过外廓的重轮,“说是五千缗,其实只有一百缗。何况这所谓以一当五十的乾元重宝,十钱也比不上当年的开元通宝一钱了。”

李光弼叹道:“我这个太尉,三公之一,正一品的大员,若放到那岁荒之地,月俸也只够买六斗米而已,养活自己都勉强,世道竟凋落至于此!”

正说着,酒肆掌柜送完了酒,来向菡玉报备结算。这一场薄宴共耗水酒八千多斤,用光了城中所有的陈酒,折钱一千一百多缗,即重轮乾元重宝二十二缗。因菡玉事先给了他二十五缗,掌柜特来清算并退还余额。

算下来要退三十四缗又七百一十八钱,掌柜想了想道:“哎呀,我也没带小钱来,这一十八钱可怎么找呀?”

李光弼道:“既然乡亲们都是算便宜了卖给我们的,就按二十五缗重宝算吧,别退了。”

掌柜道:“太尉此言差矣。做买卖最讲究的是信誉,都说好了价钱,怎么能出尔反尔随便涨价呢?要抹零也应该我们商家抹零。少卿,便按一千一百六十五缗算吧。”拆开一贯重轮乾元重宝,数出七百文退给菡玉。

李光弼抱拳道:“多谢店家慷慨。”

掌柜连忙还礼:“不敢不敢。太尉镇守河阳,危难之际也不曾弃城而去,保全城百姓安然,本该小人等犒劳太尉及三军将士的,现在反倒还要收取钱帛,已经羞愧难言了。况且区区二百余钱,只够买一人一天的口粮,太尉还谢我,小人真要无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