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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282)+番外

韦见素吃过晚饭,闲步出馆驿溜达,见菡玉一个人站在门口路边,背对大门,低头看手里捧的东西。韦见素心生好奇,没有叫她,悄悄凑过去一看,竟是晚饭席上盛汤的瓦罐,不由大失所望,问:“吉少卿,你捧着个罐子做啥?喝汤喝到外头来啦?”

菡玉回过身来,讪笑道:“刚刚想把这个空罐子送还厨房,谁知走迷了路。”

再怎么迷路也不至于米到外头来吧?韦见素心下嘀咕,说:“这种事让女婢做就行了,少卿何须亲力亲为。”顺手拿过菡玉手中瓦罐交给门口仆役。

菡玉目光一直跟着那被人拿走的瓦罐,有些神不守舍。韦见素随意望望四周道:“这金城县变化可真大呀,一年多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要不是别人告诉我这座驿馆就是当初上皇下榻之处,哪能看得出来?”驿馆经历战火而败,后又加以修缮,已经面目全非,周围的道路也变了方位。

菡玉却道:“我倒都还记得,当日上皇及暮未食,我把将士们自取米粮所炊豆饭献与上皇,就是从这道门出来的。从那边绕过去,有一条穿过树林的小路,可以一直通到驿馆背后荷塘边的……”

韦见素此时已然明白,心下大悔,连忙喊道:“少卿!……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少卿早些回去休息吧。”

菡玉笑了笑道:“我想出去走走,少师请先回。”

韦见素劝道:“时过境迁,这里连路都改了,想必早没了少卿想看的景致。少卿只凭当日一点模糊记忆,只怕要走迷了路。”

菡玉道:“多谢少师关心,我只是想去看一看。纵没了当初景致,总还有些影迹可循的。”不顾韦见素劝阻,坚持往那树丛中去了。韦见素只能摇头叹气,回头叮嘱门口守卫留意吉少卿的行踪。

菡玉慢慢踱到驿馆背面。原来野蔓丛生的树林经过战火显得愈发芜杂凌乱,有的树被拦腰斩断,有的连根刨起,翻出其下黄褐的沙土。树丛前三三两两横了几道旧栅栏,柱子上还残留着半张告示,大意是前方危险天黑莫行之意。

林中果然连路都改了样,原先那条石子小径不知埋没在了何处,斜着倒叫人踩出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来。菡玉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土路往林中走去,远远瞧见银白的光亮,似是明月映在水上的反光。

她心里一动,也不看脚下,急着要到那荷塘边去,不料一脚踩了个空,竟是平地里被人挖了条又深又宽的壕沟,沟底还插了许多削尖的树棍竹篾。她意外踏空,哪里来得及反应,手只搭了一下沟壁,身子歪斜着就要栽下坑去。

正是天旋地转,耳畔生风,忽觉一片黑影笼罩上方,右手手腕被人提住,竭力往上一拉,翻身稳稳落在沟侧地面。

菡玉失声惊呼:“卓兄!”竟是他!竟又是他……

他略一愣怔,握在她腕间的手忘了松开。他的手瘦骨嶙峋,然而异常有力,好似铁箍紧扣,勒得腕骨都隐隐刺痛。他侧对着她,仅仅尺余的距离,她从未离他这样近过,近得可以看到他下巴瘦削的轮廓,半隐在宽大的斗篷阴影里。而那一身黑袍将他全身乃至面目都尽数掩盖,与记忆中的模样全无二致。

只是片刻,他旋即放了手,退开两步,那隐约露出的一点下巴也看不见了,完全融成一道漆黑剪影。

“这里不安全,多加小心。”

他的嗓音低涩,像生锈蒙尘的乐器,变了音调。许多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乍一听来有些陌生,但又立即能判断出就是他。而他说的话,竟也是和她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的。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不曾变。

只是她自己变了。

菡玉也略退半步,对他躬身拜道:“承蒙恩公两度搭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他沉默不言,过了好半晌方问;“你识得我?”

菡玉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只知道你是姓卓。”

“我叫卓月。”

以前她跟随他那么久,几乎可以说是生死与共,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现在居然第一次交谈就被他告知姓名。菡玉略感讶异,忙回道:“在下姓吉,草字菡玉,吉运之吉,菡萏之菡,碧玉之玉。”

“菡玉,玉……”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逐渐低下去,听不清说的什么。忽然一转身,背对她道:“我得走了。”

菡玉问:“不知卓兄府上哪里,仙乡何处?日后有机会或可前往拜会。”

卓月道:“我也正要前往蜀地,路上或许还会遇到的。”不等她回话,脚下如风,转瞬便走得远了。

菡玉追上去喊道:“后会有期!”话未说完已不见了他踪影。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微叹,又不免疑惑。莫非他是认识韦见素,所以知道他们要入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