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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259)+番外

“玉儿不怕,我是大哥呀,你还有大哥呢。”

她微微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喑哑破碎的音节:“大……”第二个字还没出口,泪已决堤。她用尽全力筑起的沙堤,其实脆弱不堪一击,只一个字便全部崩塌,转而塞满喉口,连嚎啕痛哭都不能。

他也曾对这样她说过,玉儿不怕,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而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失去,却先失去了他。三个月来她不曾说过一句话,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再也屏不住、止不住。她屏住一口气,也屏住了一个世界。那世界很小,里面只有一棵树;又很大,因为树下有他和她。

然而那只是虚幻的梦境,或许连幻梦都不是,终有一日会破灭。她终究还是被从幻境中拉出来,明白眼前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才是她身处其中的。

这个世界很大,还有无数棵那样的树,但是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她想要的小小世界。因为这世上已没有了他。

〇三•月夙

韦见素不胜舟车劳顿,一觉睡晚了,醒来时已是辰牌时分。他记着昨日和房琯、崔涣约好了今早一同去向皇帝问安,竟睡过了时辰,连忙起身去找房崔二人。崔涣正在屋里等着他,房琯却已不知去向,听侍卫说是半个时辰前就出驿馆进宫去了。

崔涣不由忿忿:“昨晚上说好了的,房相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走了。”

韦见素笑道:“也怪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平时没事都是寅正时刻就醒了,有事了反倒睡过头。”

三人中韦见素年龄最大,资历最深,职分也最高,房崔二人自然要敬让他几分,房琯此举不免有些失礼。但韦见素自己都不介意,崔涣也不好多说什么,但随他同离了馆舍入宫面圣去。

片刻便到宫禁门前,迎面正遇到另一边也有人入宫来,一紫衣,一白衣,徐徐而行。韦见素老眼昏花,没看清来者何人,崔涣倒先“咦”了一声,自语道:“李山人?”韦见素自然以为那白衣人是李泌,但身姿步态似乎又不太像,心下更猜度走在他前面的紫衣人又能是谁。须臾那二人走至跟前,才发现紫衣的是李泌,后头一身素布白衣的却是菡玉。

按制三品以上大员方可服紫,韦崔二人见李泌昨日还是一介布衣,今日一早却突然穿上紫衣,也不曾听说皇帝忽然加了他什么官职,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是好,面面相觑。李泌倒仍像昨日那般上前向他二人行礼,不卑不亢。

韦见素忙托起他道:“先生今时可不同往日了,别折煞我们两个老头子。”

李泌看看自己身上紫衣,解释道:“在下仍是一介布衣,陛下赐紫服只为绝群疑。”转身唤来菡玉,又道:“数月来我义弟多蒙二位相公照拂庇护,泌感铭五内,无以为谢。”深深一拜。

韦见素道:“哪里哪里,我等与吉少尹也有数年同僚之谊,本就应该的。不知少尹可有好转?”

李泌未答,一旁菡玉自道:“多谢韦相公关怀,菡玉已无碍。”

韦见素见她终于能正常言语,虽然形容枯瘦,神色还有些淡漠,但至少已有了人气,比之前行尸走肉的模样可算强多了,心想带她来这里果然没错,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唉。”

一时几人都沉默不语。崔涣打破僵局问道:“先生和吉少尹也是要入宫面圣吗?”

李泌道:“陛下今晨赐下紫衣,在下正要入宫谢恩。菡玉来顺化后还未见驾,也随我一同入见。”

崔涣道:“吉少尹既要见驾,何不换上朝服?”

菡玉淡淡回道:“京兆已陷贼手,我也就是草民一个了。”

崔涣诧异地看了一眼韦见素。韦见素心知她对新主尚存心结,虽不致不敬,但多少有些消极的抵触,悄悄叹气。

李泌回护道:“菡玉是觉得她身为京兆少尹却未能守住西京,是为失职,无颜面对陛下,因此解下乌纱。”

韦见素道:“逆胡铁蹄凶悍,少尹只是一名文官,西京失陷怎能怪在少尹一人头上。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廷急需用人之际,少尹不必太过自责,振作起来襄助新主为国出力,早日匡复失地才是。”

菡玉不语,李泌代她拜道:“韦相公教训的是。”

四人一同进入禁苑正殿,皇帝早就在里头等着了,座下有房琯等几名朝臣。皇帝一见李泌,立刻离座迎上前来。李泌跪下叩谢圣恩,皇帝亲手扶他起来,笑道:“先生既已服紫,怎可没有官职?”不由李泌分说,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就拟好的敕书,宣布任命李泌为待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