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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231)+番外

他笑道:“那我们去坐车。”

菡玉转头往女眷乘坐的马车看去,正看到其中一辆掀起了车帘,韩虢二位夫人坐在其中,掀帘的是裴柔,一张俏脸早已气得青绿。她讷讷道:“女眷才坐车。”

杨昭顺着她视线望去,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些旁枝末节乱七八糟的事。”倒是放了她的手,上马并辔而行。

三九•玉许

皇帝一行中午从咸阳望贤宫出发,过西渭桥,稍歇片刻后继续西行,准备在下一个驿站落脚过夜。官道三十里一驿,西渭桥西面这个驿站遭了祝融,烧得片瓦不剩,只得再往西去。一直走了六十里,天黑后方抵达金城县。金城县令县丞和衙役都已逃走,无人接应,内侍监袁思艺也趁着天黑偷偷亡匿,皇帝一直到戌时也没有用膳。后来还是禁军士兵自己生起火来,做了一顿晚饭献给皇帝。皇帝先赏赐随从官吏,而后自己才吃。公主皇孙等中午在咸阳就没有吃饱,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管饭食粗陋,争相以手掬饭食之,勉强果腹。

菡玉入献饭食,不一会儿便被分光了。她只早上在灞桥驿匆忙喝了一点薄粥,中午粒米未进,到现在反而不觉得饿了,又见皇孙们争饭之状,更是半点胃口也无。她捧着空瓦罐从馆舍中出来,正碰见杨昭在找她,迎上来道:“玉儿,你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菡玉问:“相爷找我何事?”

他笑道:“我寻得一个好去处,想邀你同去。”夺了她手中瓦罐随手往地上一放,拉起她便往驿外走去。

菡玉被他拉着,边走边问:“相爷吃过饭了么?”

他露出嫌恶的表情:“我可吃不下。”

她闷闷道:“如今可不比当初了,有锦衣玉食高楼华厦。”

他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不是锦衣。”她不明所以,他突然凑过来,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还有‘玉’食。”

她气他不过:“相爷!你、你别闹!周围全是人……”

“哪里有人?就算有,天这么黑,谁看得到?”仍不罢手。

她连忙闪躲:“今晚有月亮……”

他抬头看了看天。十三的月亮已经接近满月,只边上缺了一小块,亮堂堂的似一块玉盘高悬天中。“好罢,那我们就到没人的地方去。”

她大窘,连忙推托:“我、我还有别的事,陛下刚刚好像说要召我过去问话……”

“好了,逗你两句就紧张成这样,你真当我会把你吃了呀?”他失笑道,“我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你定然喜欢。”

她期期艾艾地问:“那地方在哪里?离这儿远不远?”

“不算远,只有一里地。”见她明显一缩,更觉好笑,“你别怕,那儿虽然没有旁人,我也不会趁机吃了你。喏,咱们就约法三章,今晚上我决不做任何你不愿的事,你也不许说我不爱听的话,行不行?”

她犹豫片刻,伸出手去:“君子一言。”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不过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他朗声而笑,挥掌与她相击,顺势将她手握住,牵着走出驿外,绕到背后。

驿站后面杂草丛生,只中间一条幽微小径,白日大约也少有人走。月光下小径两侧都是漆黑的草丛,中间一道灰白通路,曲曲折折。她紧随他身后,渐渐地离驿馆远了,杂草变成了蓊郁的灌木,人声小了下去,前方的蛙鸣却响亮起来,一阵一阵此起彼伏,十分热闹。她问:“前面有水塘么?”

这么一出声,到底还是惊了鸣蛙,声音忽地小了下去,近处的都停止了聒噪。她屏息止步,静候了片刻,那些青蛙才又亮开嗓子鸣唱起来,你追我赶,仿佛有意一争高下。

他也随她止了步,低声笑道:“几只青蛙你也怕吓着它们?”

她小声道:“以前一直住在荷塘边,常年与莲荷鱼蛙为伴,有如邻居。冬日里花枯蛙伏,只剩我一个人,最是寂寞。立夏之后听到第一声蛙鸣,就好像远游的故友归来一般。”

前方一棵倒垂杨柳,枝叶繁密,垂于小径之上,如一道碧玉珠帘。他拂起柳枝,从中穿越而过,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密密层层的荷叶一片叠一片,一枝挨一枝,波浪一般延展开去,竟是看不到尽头。月光下辨不清红粉碧色,花和叶都是灰暗的剪影,亭亭地高出于水面之上。

两人走近,塘边的青蛙受惊,扑通扑通跳下水去。他笑道:“不小心打扰了你的故友。”

她呆呆地望着那片荷塘。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广阔的荷叶了。相府里也有荷塘,人工挖就,几丈方圆,直接就能望到对岸。去年冬月里回衡山,荷叶都败了,满塘都冻成了一块冰,冰面上杵着几茎枯枝。细数起来,还是下山之前那个初夏最后一次见,荷花还没有开,水面上一溜嫩绿荷钱,随波荡漾,仿佛还未从沉睡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