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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212)+番外

李光弼和菡玉对视一眼,讶道:“安尚书早在安禄山起兵之前便多次奏陈其有反谋,陛下都既往不咎,授以户部尚书之职,供养京师,并加其弟太仆卿。他怎会辜负陛下恩厚,反与安禄山暗通款曲?”

钦差叹道:“不瞒大夫,末将也没想到安尚书会通敌,但是他与安禄山往来书信被截获,铁证如山,陛下不得已才将其正法。”

安思顺原是朔方节度使,曾与安禄山约为兄弟,虽然一早与安禄山划清界限,皇帝到底对他有所介怀,解除了他的兵权,征之入朝为官。菡玉二月初离开京师,三月初三安思顺便被处决。要说安思顺不得皇帝信任是有,但就因一封书信便如此仓促地将他处决,株连全家,未免失之草率。

菡玉便问:“此事是何人所发?”

钦差回道:“是西平郡王在潼关城门截获的书信,上书历数安尚书七罪,请诛之,陛下乃从其请。”

哥舒翰素与安思顺不协,众所周知。哥舒翰如今镇守潼关,直面洛阳的安禄山,长安存亡掌握在他手上,皇帝都要忌他三分。一个不得皇帝信爱、又被夺了兵权的安思顺,自然不算什么。但哥舒翰与安思顺从未共事,也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并未听闻他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让哥舒翰下此狠手,要了安思顺性命。

李光弼和菡玉俱沉默不语,过了片刻,钦差却又加了一句:“右相本想救安尚书,无奈西平郡王如今位高权重,手握我大唐江山的命脉,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尚书殒命。”

李光弼淡淡道:“右相有心。将军一路辛苦,请往驿馆暂歇。常山久战空虚,地方简陋,还望将军不要嫌弃。”命菡玉带钦差去驿馆落脚歇息。

菡玉领着钦差到常山馆驿,安排好了住处,准备告辞离去。钦差突然道:“少尹,相爷有一封信命末将转交。”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她。

菡玉接过,却是极薄的信封,仿佛空的一般。打开来看,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笺纸,无头无尾地题了一句诗:柳条折尽花飞尽。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归不归?然而如今,在野,山河破碎,因安禄山;在朝,满目疮痍,因他杨昭。叫她如何归?往哪里归?

她慢慢地将那笺纸折起,塞回信封中,对钦差道:“有劳将军,将军请好生歇息,下官告辞。”

钦差问:“少尹不回信给相爷么?末将可以代为捎传。”

菡玉道:“不了,多谢将军。”将信收起,告辞回太守府衙。

李光弼神色郁郁,见菡玉回来,忍不住向她抱怨道:“我素来敬重哥舒翰,敬他百战不殆,战功彪炳,威名赫赫,谁知为人竟是如此!武人讲的是忠、勇、义、气,如此狭窄心胸,这个‘气’字,他首先当不得;为着一己之私拿别人垫脚,草菅人命,也当不得这个‘义’字;居功自傲,以权慑主,更当不得这个‘忠’字!无怪乎一入朝掌权便和杨昭反目斗起来,真是物以类聚!安禄山都打到潼关脚下了,还只顾着自己权势利益,窝里斗得欢,难道非要把大唐江山葬送了才心甘?莫怪你不愿呆在长安,换了我也看不下去!”

他一口气讲了好半晌,出了心中郁气,也不见菡玉应声,只是愣愣的出神,疑惑道:“菡玉,你怎么了?”

菡玉回过神来,扯出一抹浅笑回应:“师兄是三军主帅,如此愤世嫉俗、气急败坏的言辞在小弟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流传出去,损坏大将威仪。”

李光弼也笑了:“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皱着个眉头忧心忡忡的,还来说笑话。”

菡玉微窘,低了头不语,手触到衣袖一处尖角突起,正是袖中那封信。柳条折尽花飞尽,微带凄凉的词句,仿佛承载的并不只是离愁别绪,堵得她心头发慌。

李光弼走近来,一手扶着她肩,轻声问:“朝中有你忧心挂怀的人?”

菡玉退开两步转过身去:“在朝这些年,也有一些交游的友人,一别之后杳无音讯。安禄山虎狼在侧,单凭一道潼关未必能一直挡住胡虏铁骑,潼关不守,长安岌岌可危,届时这些故友都将陷于危难……”

李光弼笑道:“你担心得也太远了些,还不如先担心担心咱们自己。潼关好好的在那儿,安禄山在洛阳做他的皇帝梦,咱们可已经被困了四十多天了。”

菡玉也笑,摊摊手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来这句话只能正着说,反过来就做不得准了。”

李光弼看她满腹心事,偏还强作欢颜,不愿说与他听,想她在京多年必有许多际遇,一时之间难以言尽,也不勉强,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