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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206)+番外

他笑吟吟地走近来:“菡玉,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刚见完陛下出来?你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府衙里,是什么大事把你请出来了?”

菡玉心虚,听他的话便觉得句句有刺,犹豫着是该主动托出还是等着他兴师问罪,一时没有言语。

他见她不理睬,又道:“我倒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河东节度使李光弼,又加封河北道采访使、魏郡太守,制书已下,大约明日朝上便会通告百官了。”

菡玉更加笃定他是问罪来的,看他笑容满面,一点都瞧不出要发怒的样子,吃不透他到底要怎生耍弄她,不如自己认了干脆。她摸了摸袖中那纸任命制书,刚要取出,他突然问:“李光弼是你另一个师兄,是不是?”

菡玉道:“你怎么知道?”手里的制书也停住没有拿出来。

“你自己提过的。”见她疑惑,又补充:“那年杨慎矜案时,在大理寺牢中。”

菡玉这才忆起。她是提过,只不过是向身陷牢狱的王忠嗣谈起的,不想这么点小事也会传到他耳朵里,还一直记着。那么早……

杨昭凑近她,放低了声音:“玉儿,我欠你大师兄的那份,在你二师兄身上补回来了,你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罢?”

原来二师兄加官进爵是他出的主意。菡玉讷讷道:“我哪有生气。”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以为自己尚不知道此事。

“听你的语气就知道还在赌气。这次就当我将功折罪,你要是还不满意,回头我立刻给你大哥安排一个职务,你说哪个……”

“不必了,”菡玉打断他,“大哥已经回衡山去了。”

“玉儿,”他盯着她不放,“你到底在气我什么?自打你回来之后,好像换变了个人似的,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看,以前你对我可没这么挑剔。”

菡玉怕再与他纠缠下去又要横身枝节,夜长梦多。“那是因为……”话未出口,脸倒忍不住红了,更兼心虚歉疚,头深深地低垂下去,不敢看他,“你明知道……”

他笑了出来:“好好,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勉强说了。”

菡玉的头几乎垂到胸前:“相爷,你还要进宫去见陛下罢?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回去再说……”心下又羞又愧,恨不得夺路而逃。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那我回头再去找你。”

她轻轻点一点头,他的手一挪走,便立刻转身逃也似的飞快跑开,那模样只能用落荒而逃四字形容。他以为她是脸皮薄害羞,只顾着高兴,不疑有它。

菡玉满心惴惴,不敢想象他听到她自请前往河北宣旨时会是什么反应。一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到达长安以北四五百里开外的延州,仍无追兵赶及,才确认自己是逃过一劫,不会被他半途截回去了。

此去河北,因东面潼关外就是叛军阵营,须先往北再往东,取道太原,随李光弼行军路线,经井陉而至河北。一路兜兜转转,除了第一日急行五百里,后头都走得较慢,用了十多日方出井陉,追及李光弼大军。

万余人的大军尚未扎营完毕,就见旌旗林立,兵马肃然,远看只见灰茫茫的一片,绵延数里,不见首尾。触目而及是玄铁战衣连成的浩瀚黑海,仿佛日光也被吸入,只余肃杀的黑沉。

李光弼见朝廷派来宣旨的竟是菡玉,大吃一惊,匆匆接下委任状,便急忙遣退左右,问道:“菡玉,你怎么不在京师好好呆着,跑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朝廷没人了吗,要京兆少尹出来送信?就带那么几个护从,路上随便碰一支散兵游寇都能叫你没命!”

“那我运气还真是好,一路上连叛军的影子都没见着。”菡玉笑道,“我是听说师兄自己带兵打仗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投奔,死乞白赖才从陛下那里求到了这份送信的差使呢。”

“你放着安安稳稳的京官不做,跑来跟着我打仗?”李光弼抓起她的手握了握,再指指自己满手的硬茧,“瞧你这几年官儿当的,养得一身细皮嫩肉,手上一个老茧都不见。你说说,你都多久没舞刀弄棍了?”

这个二师兄呀,过了这么多年,还像当初一样爱笑话她,亏得他治军如此严厉,在将士们面前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菡玉玩笑道:“我也想在京城过太平日子呀,不必提心吊胆打打杀杀。可这不是混不下去了吗,只好来投奔师兄,求师兄照顾着点小……小弟,给口饭吃。”

李光弼收起玩笑心思,正色道:“菡玉,你在京师出了什么事,让你呆不下去了?是不是你的身份……”

“没有,只是……只是这些年碌碌无为,什么也没做成,虚掷了十年光阴。”她脸上笑容淡去,“师兄,也许当年我应该听你的,不该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