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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120)+番外

天光渐渐暗了。她放下手里刚批完的卷册,趁着他没说话的空当,放下笔来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拇指轻轻抚着被笔杆磨红的无名指节,一边去拿下一册。

“今儿个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说。”他突然开口道。

“可是……”她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卷,“还有这么多……”

“反正今日肯定也弄不完了,明日我多找几个人来,你也可以不必如此辛苦。”

她歉然道:“下官手拙,耽误相爷办事……”

“这么多事,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都怪我一时……”他突然停住,“好了,我也乏了,就这样罢。”

她也不多话,把手里的事料理完了,便和他一同回去。他的宅第位于宣仁坊,就在皇城东南角外,不多时便到了。

门房看到相爷回来,递过来一张请柬。杨昌先替他看了,才递与他:“是御史台吉温吉中丞即将过寿,邀请相爷莅临赏光。”

菡玉本是跟在杨昭身后,听到“吉温”二字,步子一滞。杨昭瞥她一眼,接过请柬来翻看:“哦,吉中丞做寿,自然是要去的。”又转过来对菡玉道:“你也随我一同去罢。”

她脸色一变,低首拜道:“相爷,初九那日有文部考功集议需要相爷主持,年底事多,相爷日理万机,吉中丞又不是做大寿,相爷何必亲临。”

杨昭眉梢一动。向来做寿都是逢十,吉温今年三十六,因避四十之忌而提前做寿,的确算不得大寿;吉温寿诞是腊月初九,定于那日中午摆席宴客,邀请他前去。这些只写在请柬上,菡玉并未看到,他和杨昌也没有说出来,她却都知道。

她和吉温有故,他早就知道,但究竟是什么故交,到什么程度,他却不不清楚。以前是故意不去过问,但是现在……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她房中看到的诗笺,“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然后克密期。褰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徙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这内容怎么看都像是……

他皱起眉道:“文部考功由考功郎中主持,侍郎到场即可,未必非得我去。我身上有伤,又接连忙了这些时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歇一歇。吉中丞这一年里代我主持御史台事宜,劳苦功高,于情于理都不该不给这个面子。”

她低头道:“相爷言之有理。”

他却不让她打马虎眼,一边进门一边吩咐:“记着那天跟我一起去,可别忘了。”

她脸色微微发白,谢道:“下官还有很多事要做,非比相爷精敏,就这样只怕还来不及做完……”

“就你那点事,我会另派人去处理。”

她犹作无谓挣扎:“吉中丞又没有邀请下官……”

“你跟我一同去,谁还能不让你进门?恁多借口!”他停住脚步回过身来,“你到底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她即刻镇定下来,低声道:“下官只是谨遵相爷之命,不敢造次。”

刚搬来相府时他曾命令她不许再去御史台和吉温见面。“我既然允许你前去,你就只管去。”

允许?还是强逼?她心想吉温的寿筵邀请了宰相,必定还有其他官场同僚,家眷未必会出来,就算出来也轮不到……而杨昭,他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会猜得到,百般推辞反叫他起疑。于是便答应下来。

吉温的这场寿筵可谓做足了排场。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到了不少,尤其是一些和吉温年纪相近的年轻官员;五品以下的能接到邀请,自然更是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哪有不来之理。这是吉温入京任御史中丞以来第一次大宴宾客,一来大伙儿是碍于他这个实际上的御史台一把手的威势,不敢不赏脸——御史台干的本就是督察弹劾官吏的行当,当官的谁敢得罪?二来右相都于百忙之中抽空莅临,与吉温关系岂止一般,就算不给吉温面子,也得给右相面子。

杨昭抵达吉温府邸时宾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门前三三两两的没有几个人。吉温偕女眷亲自站在庭中迎接宾客,听说右相到了,迎出门去,第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杨昭身旁的菡玉。他未意料到菡玉也会来,愣了一下,还是杨昭先和他打招呼,急忙上前见礼。

杨昭穿了一身便装,笑得一脸喜气,挥挥他那只裹满绷带的手:“吉中丞寿诞,我是以友人身份前来祝贺,今日只叙私谊,不论公事,中丞不必拘礼。”叫过杨昌来奉上寿礼,“这是我和吉郎中的一点心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吉温见他和菡玉一同前来,还送同一份礼,脸色微变,垂首拜道:“相爷太客气了,下官如何敢当,相爷肯赏脸光临就是给下官最好的礼了。”说着稍稍别了一下头,吉夫人便会意,上前亲自一件一件地从杨昌手里接过礼品,再递给仆人收起。她先前见过杨昭,不算生分,落落大方地对杨昭行了礼:“多谢相爷、吉郎中美意,两位里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