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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词(23)

杨昭犹豫着不动,李林甫催道:“杨御史,怎不行动?”

杨昭畏惧道:“回右相,下官不、不敢。”

“不敢?”

杨昭勉力举起受伤的左手:“不瞒右相,自从发现吉菡玉不死不伤,下官一直心中不安。昨日吉菡玉对下官出言不逊,下官将他杖打三十。夜里下官梦见有神人示警,说吉菡玉乃半仙之体,交流人仙两界,下官不但不予尊奉还屡次恶待,仙人不满,要对下官施以惩戒。”

李林甫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杨御史怎会因此畏首畏尾。”

杨昭继续道:“当时下官告饶未果,仙人劈了一道雷电将下官手臂灼伤,醒来后发现左臂果然有焦痕。下官这才忆起昨日下令行刑时,正是用左手掷下令牌,吉菡玉还怒目瞪视下官左臂许久,一定是因此触怒神灵。”说罢挽起左边袖子,只见臂上尺余长一段焦黑痕迹,皮肉焦烂,正如被雷电劈中一般。

菡玉大为吃惊。他当然不会相信什么神人惩戒之说,但这灼伤又是从何而来?

李林甫年事已高,为迎合上意多与道士接触,自己也渴慕起长生之道,对神仙鬼怪之说相信得很。菡玉以道术灵丹而有宠,先前便传得玄乎玄乎,这回见他屡杖不死、杨昭臂上伤痕可怖,李林甫心下也忐忑起来。

杨昭又道:“仙人告诫若再冒犯居士,定严惩不贷。下官此番伤一手臂,再对居士不敬惹怒仙人,只怕性命堪虞!”

李林甫问:“那依杨御史之见,该如何处置吉菡玉?”

杨昭惶恐低首:“下官位份低微,若处置不当,仙人仍要怪罪。还请右相指示。”

李林甫大骇,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他看了菡玉一眼,推脱道:“居士所涉案件一直由杨御史一手操持,还是你自己拿主意罢,只要不亏待他,仙人自然不会怪罪。”说罢借口有事要办匆忙离去。

杨昭追着喊道:“右相,这难题可叫下官怎么办好?”挽留不及,李林甫已上舆轿离开。

菡玉看他左手有伤行动不便,心里颇不是滋味。

此时正逢群臣为皇帝上尊号,大赦天下。李林甫暗示杨昭消了菡玉案卷,借大赦之机将他放了出来。

几个月不出来,外头的街面都变了模样。原本这条街车水马龙,自从置了推事院,从这里走的人便少了,大约是都觉得不吉利。

推事院门前是个丁字路口,左中右三条大道。菡玉出了大门,忽地茫然起来,不知该往哪条路走。如今他可算是举目无亲,出了监狱连个去处都没有。

他自嘲地一笑。

“居士怎么驻步不前了?难道是太久不出门,忘了该往哪里走?”杨昭的谑语从身后传来。他的胳膊用绷带包扎了,藏在袖子里。

菡玉看着面前三条岔路默不做声。杨昭走到他身侧,右手指向正中的道路:“居士,你该走这边。”

菡玉转首看他:“为何我要走这条?”

“从中间走,去宫城最近。”

“杨御史怎知我要去宫城?我现在可是无官无职一介布衣。”

杨昭也转过来盯着他,不答反问:“难道居士不想入宫么?”

两人对视片刻,杨昭忽然一笑:“即使居士不想入宫,今日也要劳烦居士走一趟。陛下听闻居士不死不伤神明庇佑之异能,特命下官带居士进宫。”叫过亲随把他的车马唤出来,“居士请上车。”

菡玉本不愿意,看到他的伤臂忽地心软下来。两人一同上车,并排坐着,菡玉不由想起正月里也曾和他一同乘车,那回他左肩吃了一剑,这回左臂又灼伤,都是因为救自己。不管杨昭此人与自己是否投契,他救命的恩德却是抹煞不了的。

菡玉低头看他搁在膝盖上的伤臂,轻声道:“……多谢。”

“谢我什么?”杨昭明知故问。

菡玉不答,抓过他的手臂来卷起袖子,小心地解开绷带,只见伤口焦灰与血水混在一起狰狞可怖。“你没看郎中吗?怎么弄成这样?”

杨昭抽回胳膊放下袖子挡住:“一点皮外伤,郎中一诊便知缘由。李林甫狡诈奸猾疑心又重,还是谨慎些好。”

“可是你不加医诊,这么大片的烫伤若是腐烂化脓就难以收拾了!你不想要这条胳膊了?”

杨昭挑眉看他:“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菡玉不自在地扭过头去:“你为救我出此下策,实在是……犯不着。若是因此让你残废,我岂不是要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负疚终身。”

“值得的。”

菡玉心下浮动,不知如何应答,杨昭却又笑了。“一条胳膊换一条人命,还是很划得来呀,何况只是伤一点皮肉。”他的语气轻松得好似在说笑,“而且,菡玉,你忘了么,你可是曾经差点把我这整条胳膊都砍下来。那时我也是为了救你,可没见你有半点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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