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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词(192)

韦见素步出驿门,外头三三两两的士兵正在收拾残局,血污满地,腥气弥漫。他的儿子韦谔也在其中。

韦谔看见父亲,迎上来问:“父亲大人,你的伤怎么样了?可要紧?”

韦见素道:“已经叫御医看过了,不妨事。你这是……”

韦谔迟疑道:“是陈大将军命我……命我清理场地。”

韦见素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四周:“魏方进……”

韦谔低声道:“孩儿已经选了一处好认的地方将大夫安葬了,就在驿站后面那块大石头边,虽然不能立碑,以后也好找到。”

韦见素道:“也只能这样了。”

沉默片刻,韦谔靠近父亲,小声道:“父亲,有件事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父亲指教。”

韦见素问:“何事?只管说来。”

“就是那个……”韦谔指了指驿站辕门,“收还是不收?”

韦见素顺着儿子所指方向看去,辕门上戳着一根长矛,长矛顶端,混沌模糊的一团,头发和血污尘土结在一起,面目都辨不清楚。

曾经那样张扬跋扈的面容,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最终,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爹,众怒难犯,我要是擅作主张收了,引起众将士愤怒,后果我可承担不起;要是不收,就一直挂在那里,你看这……”

韦见素摆摆手:“事情都过去了,要办的都办了,不要紧。”

韦谔问:“父亲的意思是可以收?”

韦见素想了一想,又改口道:“这个,你还是向陈将军请示一下吧,以防万一。”

韦谔应了一声,正好看见陈玄礼带了几个士兵巡视过来,在驿庭门前碰到内侍高力士和李辅国,三个人在那边说话,连忙过去。

陈玄礼听完韦谔请示,犹豫未答。一旁李辅国插嘴道:“杨昭误国殃民恶贯满盈,罪有应得,就该将他曝尸三日,以平民愤众怒!”

高力士慢吞吞地说:“现在事情已经止息了,陛下忍痛割恩诀别贵妃,正是伤心欲绝,若叫他出门再看见这情状,陛下情何以堪?杨昭已被正法,就当为陛下着想,就此了结了吧。”

高力士说话的分量自然比李辅国重得多,李辅国不敢拂逆他,闭口不言。

陈玄礼道:“高将军言之有理,杨昭固然罪大恶极,但已被惩处正法,身后就别再为难了。就将他尸身收齐葬了吧,以示陛下恩德。”

韦谔得了允许,这才放心地将辕门上杨昭的首级取下来,寻着他被众将士乱刀屠割的尸身,合到一块入葬。

众人愤怒刀下无情,斩去首级不说,还将他尸身砍得七零八落,又与其他朝臣、韩国夫人等人的尸骸混在一处。韦谔翻寻了许久才将他拼凑整齐,只缺了一条右臂,吩咐下属继续去找。

韦谔正在忙碌,手下的李小四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韦二哥!不好了,我找着了……”

韦谔问:“找到了?又怎么不好了?”

李小四神情慌张,看看四周,把韦谔拉过来小声耳语:“韦二哥,不得了了,我刚刚在那一堆东西里发现……”他吞了口唾沫,终于还是没说出来,“你还是跟我过去看看吧……”

韦谔随他走到驿门外荷塘边堆放尸体的地方,迎面而来刺鼻的腥臭之气,让他不由皱眉掩鼻。

尸体已经清理掩埋了大半,剩下的支离破碎堆作一堆,引来无数蚊蝇,恶臭难闻。

李小四拿起一根木棍,拨开纠结成一团的杂物,理出一条断臂来。

那断臂叫人从肩膀处一刀砍下,衣袖都还保留着,染满污秽,但仍看得出是紫色的袍服。

韦谔道:“这正是右相的……”

李小四道:“看起来应该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可是……”他再拨开一点,露出断臂袍袖下的手,和手中紧握的物件。

那是一管碧玉雕琢的笛子,拇指粗细,被死者五指紧紧扣在掌中,指节处泛出青灰乌紫的颜色,显是生前极其用力,死后仍不放松,淤血积于关节才呈现如此色状。

韦谔道:“右相如此珍爱这管玉笛,就陪他一起入葬吧。”

“可是这笛子……”李小四索性将笛子那一端掩在尸堆下的一齐拨了出来。

笛子的彼端,竟是握在另一只手中!

“菡玉!”韦谔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双手胡乱拂开她身上的尸堆杂物。

菡玉背心里几支利箭透胸而过,身上也布满刀伤,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那管玉笛,若不是眼睫微微颤动,真要让人以为是死不瞑目了。

韦谔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李小四阻拦道:“韦二哥,吉少尹可是右相的亲信,若是让人发现他还未死……”

韦谔沉声道:“发现又怎样?吉少尹忠义信直众所周知,他为右相办事就该被株连么?我爹还一直在右相手底下做事呢!”不顾李小四劝阻,扶菡玉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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