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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词(127)

杨昌道:“小人斗胆,路上遇见吉少卿,正有要事想求见相爷,小的便带她一同过来了。”

杨昭一回头,看到菡玉手里捧着薄被,心头一喜,展颜而笑。菡玉只觉得满屋似乎都一下亮堂起来。

在他热切的目光下,她无所遁形。

从门口到榻前,不过短短两三丈的距离,却好像千里万里那样难捱。杨昌把莲子羹放在书案上,悄悄退出去了,带上房门。屋里静得只听到她走路时衣物摩擦的簌簌声。

还好杨昭先开口打破沉默:“什么时候你这么关心起我来了,竟然想到给我送被子。”

菡玉终于走到他面前,低头道:“是裴娘子派人送过来的,下官从花园里绕行时正好遇见裴娘子的侍女,便帮她带过来。”

“说句好听的你会少块肉么?”他不悦,“放下吧。”

菡玉把丝被放在坐榻里头,垂手立在他面前,思量着怎么开口好。杨昭指了指自己对面道:“坐。我一个人下棋无聊,正好你来陪我下。”

菡玉在他面前正是手足无措,听他说下棋,倒松了一口气。

“下官棋力不济,只能陪相爷解解闷,下得不好,相爷勿怪。”她一边说一边在他对面坐下,见他手执黑字,便拿了面前的白子。

待看清棋势,她才暗暗叫苦。场中已是残局之势,菡玉勉强下了几手便显露败势,无力回天,片刻后即投子认输。

杨昭拈着一枚黑子在手指间拨弄,催促道:“接着下呀。”

菡玉道:“相爷,下官认输,相爷已赢了这局棋,还要怎么下?”

他伸过手来,盖住她面前的一片白子:“最后的这点还没吃到,哪能算赢了呢?”手指探出棋盘外,直伸到她身前。

菡玉吓得往后一退:“相、相爷若是有兴致,下官再和相爷下两盘便是。这局的确是下官必输,再下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明白就好。”他啧声道,收回那只手,分拣盘上棋子。

不一会儿重新开局,他下得平平稳稳,不似刚才那般凶猛逼人,菡玉才稍稍放松。

下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都不说话。菡玉有些心焦,找着话题先开口道:“听说相爷要出使江淮?”

“嗯,”杨昭看着棋盘,吃掉她一小片白子,“明天出发。”

她一愣:“这么快?”

“不快,半月前就定了,你不关注而已。”他慢慢地一粒一粒捡起那些已经被围死的白子,“这一去得一个多月,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明日一早我就走了。”

菡玉有些尴尬,手指拈着棋子不作声。

杨昭把白子扔进棋盒里,终于抬眼看她:“不是说找我有事么?”

菡玉收拳把棋子捏在手心里,过了片刻才道:“是地方官员调度的小事,想麻烦相爷……”

“岭南那地方好山好水四季如春,有什么不好?他在那里呆得不习惯么,还想回长安来?”

菡玉抬头,见他神色泰然自若,略微定心。“七、七郎并不是想回长安,只是不服岭南水土,还是觉得在澧阳更适宜,因此想调回澧阳任职……”

“朝廷任命官员是去为地方百姓谋福,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水土不服,过一段时间就适应了,拿这个理由要求换地方,我都不好意思批啊。”杨昭倾身向前,手肘撑住棋盘,“菡玉,你为官不是向来一丝不苟清廉得很,这回居然也会走后门求人情,总得给个像样点的理由吧?”

菡玉咬住唇,犹豫着到底该向他透露多少。如果让他知道吉温有性命之忧,非他不能救,自己岂不只有跪地求饶的份?脑中来来回回地闪着吉温临走前的警示,若真到了那种地步,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其实……不瞒相爷,始安太守罗希奭,在京时与七郎并称‘罗钳吉网’,其实二人有隙,七郎升迁御史后更为罗希奭所忌。罗希奭此人苛酷武断,捧高踩低,在外常擅自稽罚遭贬的罪人,李适之、王琚等人都是因此被他用私刑而死。七郎此次贬为端溪尉,邻近始安,罗希奭多次侵扰。七郎怕被罗希奭所害,因此请求调回澧阳。”

杨昭单手支颐,盯着她面容细瞧:“菡玉,既然有求于人,就该拿出点求人的诚意来,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菡玉垂眼道:“下官所言句句都是实话,怎敢欺瞒相爷?”

“是实话,只是有所保留,没全告诉我罢了。你怕什么?怕自己姿态放得太低,没有和我讲价的资本么?”

菡玉低头不语,凝眉思量。

杨昭又道:“菡玉,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你要不是走投无路了,怎会低声下气地来求我?”

她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小玉给她写信,只道父亲被贬岭南。她也曾暗中多方求助,但是人人都知道吉温是得罪了右相被贬,无人敢擅自越权调动。没过多久,连吉夫人都放下身段向她求助,来信说吉温被陷入狱,生命堪虞。信件快马送到长安也有十余日了,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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