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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式入戏(195)

作者: 曹子衿 阅读记录

令人意外的是,段正业的眼泪令他自己都感到错愕地滑落,啪嗒滴到他的鞋面上。他说:“哥。”

忽然,段正才眼中那咄咄逼人的光和嘴角锐利的恨意,倏地消失。取而代之是抽掉了精神的涣散目光和松垮的法令纹。

他像是站不稳,就着肩头靠到了一边的墙上,拿着手里的皮手套往段正业头顶一抽,虚弱道:“二货!”

他的脸色铅灰惨白,眼下淤青。这一瞬间,段正业看到他高大强壮的大哥垮塌了。就像一尊不知什么时候布满蚁穴的佛像,到最后脆弱得连一丝风雨都禁受不住。

段正业被一堵浓厚的悲伤塞紧了口鼻:“你究竟怎么了?”

段正才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肩:“送我去医院吧!”

事实证明,亲人之间某些联系是难以言喻的。段正才说的“隐居”,原来是住院。看到病床上他丢出来的症断书,段正业觉得那几张打着黑字的纸,白得扎眼。

他眼鼻酸痛:“什么时候……你为什么……”

段正才若无其事靠在床头,说:“家里保险箱你看了吗?”

段正业:“……”

段正才:“密码也是妈的生日——这些年你不问,也没试试?”

段正业:“……哥!”

段正才抬手堵了下自己耳朵眼:“大夫说我最多就剩一个月,您行行好,给点儿清静成吗?”

段正业:“……”

段正才:“其余资产,你自个儿回去看吧!反正不管什么结果,你也没辙——你就一件事儿能做:赶在我死以前,把那姑娘娶回来。今后你俩要怎么恩爱缠绵,怎么用咱家的财产对她进行‘补偿’,我都喜闻乐见!完了呢,我下到地下去,也好跟二老做个汇报……”

段正业再次急红了眼睛。他从病房出去,嘭地摔上门。

这天晚上,向来不必要就不碰酒的段正业对夜独酌。

到后半夜,醉眼朦胧时,他忽然明白了段正才那些混账话的真正用意。

他嘴脸欠抽,眼神却没配合好——或者说,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对段正业的真正诉求,其实跟他白天说的那句话一样——“打死我算你毕业”。

也许段正才是恨他。理由有:

段正业的降生,割裂了他的家庭;

段正业的健全,对比他的缺憾;

段正业得到了父亲在事业上的托付,而他没有……

最后,接下去的年月,段正业将继续生存,他却将壮年止步。

这么一看,命运对大哥的确不公。

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一副难聊难处的样子。

他喜欢捉弄他;随口建议他去当兵,说“强身健体,成为咱爸靠得住的小子”;他牢牢把住公司的各渠道和权利,分配段正业到处去为他揽的那些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出钱出力;不让段正业碰核心业务;此外还总有事没事骂他两句,敲他几下……

这些作为,说到底都是因为嫉妒,而实施的破坏。

可他的破坏都放在明面上,有心让他、让所有人都瞧见。换句话,他其实是在挑衅,目的是让段正业做出回应。

可这么多年下来,段正业的回应是什么呢?段正才要的是重视、瞩目,段正业要的却是感情。他希望大家都好好地。

然而这就让段正才轰轰烈烈的裹乱,立地化作了真空。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人呲牙裂嘴就想和你来一场正面的较量,你没把它当回事儿,这才是最大的报复吧!

但这当然不是发起破坏的人期待的结果。

他期待的回应是:打死我算你毕业。

他很快就要死了。

那场侵犯后,段正才也再没敢提过戴巧珊。很显然,那也是他的雷区;而这天,他一口气连提两次,还都是用换个人说不定会气得杀他的语气。这也意味着,他犯的那个错,是他现今最大的块垒。

如果段正业真当着他的面把戴巧珊娶进家门,岂不表示他最大的那场破坏还是落了空?

他将依旧是干了坏事却没造成任何恶果、并且不被惩罚的透明人。

不。他想要看到自己的破坏实实在在在段正业身上显形,更想要看到段正业正面给他个痛快,把他这多年对他的亏欠,多少回击到他身上。

然后他就可以心无挂碍地走了。

看明白这一点,段正业的行动计划也就定了下来——他希望他心无挂碍地走,所以他得立马结婚,而且,对象必须不是戴巧珊。

可对象哪儿找去?

段正业的“婚姻”带着条件:第一,签婚前协议;第二,有名无实;第三,整件事严格保密,根据实际需要随时离。这三个条件如果顺利完成,他会支付一笔可观的报酬。

对象怎么样无所谓。说白了就是请一个嘴严、不介意在人生履历中多一次婚姻记录的“演员”演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