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点点头:“提议不错。你们谁先来?”
方氏祖上是书香门第,自从入赘家俗盛行就轻文重商,早把舞文弄墨的本事忘得干净。
谁敢当出丑第一人?
见众人都露出逃避神色,方红宝眼睛转了一圈,笑道:“娘,早就听闻友无侄女婿精通笔墨,曾是殿前大儒,不如就让他先起个头?”
作诗娱人倒没什么,只是不应提这“殿前大儒”几个字。
当今陛下与先帝龃龉颇多,登位后几将先帝赏识之人物事全盘否定。刘友无的“殿前大儒”便是其中之一。当朝盛世太平,虽然政事宽容,但涉及前朝依然顾忌甚深。何况在如此公众场合,若被有心人听走,恐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经此点名,纵然刘友无有意助兴,也得低调吃酒了。
这边方金枝正要替夫君推脱,只听方老太厉声呵斥:“糊涂!哪有让长辈抛砖引玉的?我的那些孙儿呢?平日学的东西都吃进肚子了?”
方红宝识趣不再多话,其余众人也松了口气。
“十六寸呢?”
正在剥蟹腿的方寸听见自己被点名,忙擦擦手指站起来。
“太姥姥。”
方老太眯着眼睛看过去,点头道:“就从你这儿开始,给你的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
看着方老太期许的目光,方寸悄悄向旁边的方金枝求助,可一向疼爱她的母亲居然也笑看着她,根本没有护短的意思。
她不怕被人笑话,但若让她爹瞧见她平日读书的水准,肯定是要受罚的 !
而且正吃得高兴,突然做什么诗?大诗人也会措手不及吧!
“我……这……”方寸搓着衣边,脑袋一团浆糊。
“寸姐姐,月亮在天上,不要光盯着菜看呀。”
方尺!这家伙,幸灾乐祸还不忘踩一脚,真够无耻的。经他一逗,众人开始隐隐发笑。
方寸半天憋不出一字,准备认错自我救赎,方斗忽然站起来。
“太姥姥,让斗儿先来吧。斗儿已经想到一首。”
“哦?小九斗已经有了?”
方斗点点头,童稚的声音吟道:“湖光映秋月,玉宫声不绝。天伦共长乐,暖融三冬雪。”
“好!”方老太欣慰笑道,“小九斗才思敏捷,你这‘书虫’的绰号倒名副其实呀。”
方斗谦虚道:“太姥姥,千哥哥也有了一首,一定比斗儿还好。”
于是,方斗坐下,方千站起来:“悬空孤零镜,照人伶仃影。徒羡我方家,四世同堂景。”
“呵呵,好个四世同堂景,连月亮都羡慕起我方家来了,说的在理,在理。”方老太举起酒杯,“是呀,我们方家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团结。你们要记住,齐心协力才能成事。你们在外奔波的更要记得,无论走多远,都别忘记回家团聚。”
清酒下肚,众人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兴致也渐渐高涨起来。
“十五千呐,你再来一首。”
“太姥姥,千儿不才,只得了这一首。不如让丈弟弟来,看他有些等不及了。”
就这样,方寸在弟弟们的精彩吟咏下被人遗忘。她正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谁想等方亩刚吟完,方尺突然插话。
“寸姐姐,你的诗还没有想好么?”
这该死的方尺,果然就他没安好心。不过缓了缓,她也硬凑了一首。
方寸站起来,清清嗓子:“十五的月亮大又圆,方家的人儿齐团圆。月饼大闸蟹桂花酒,我们方家年年都有。”
桌上瞬间静默,众人都是一副将笑未笑的古怪神色。方尺拿筷子敲了一下碗,率先笑道。
“寸姐姐,你这也叫诗?难道友无姨父就是这么教你写诗的?”
方寸见他三番两次言语挑衅,这次还嘲讽她爹,终于忍不住了。
“谁说作诗只能五七绝律了?这是应情应景的八言寸体,尺弟弟若是不懂,还是谦虚点为好。”
“八言寸体?”方尺大笑,“寸姐姐的学识真令人钦佩,恐怕诗神李杜都比你不及。”
“尺弟弟谬赞了。你若羡慕,我私下可以教教你。”
“寸姐姐不仅学识过人,脸皮也是无人能及呀。”
“尺弟弟是在夸我美貌么?实在惭愧,我美则美矣,但率性豪放。与身为男儿的尺弟弟比起来,反倒少了一份女儿态。”
“你——”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方老太压压手笑道:“好了好了,诗咏得差不多,都很不错。倒叫我对你们平日所学起了兴趣。这样吧,你们再换个短赋试试。”
方寸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果然比刚才还要阴沉。当即捂住肚子。
“哎哟!”
“十六寸,你怎么了?”
“太姥姥……我可能、螃蟹……吃多了……肚、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