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余生请多指教(53)

大概谁也想不到，再见面竟然是在吴阿姨的葬礼。

半生坎坷的女人在终于要迎来新的生活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她，她的女儿早就死了，根本没有来得及长大。她被迫想起了痛苦的一切，她的囡囡早就被人害死了。她在一个下午从楼顶跳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葬礼过后，苏影病了一场，顾思皓每日来看他，她却从来不见。

十四岁那年，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二十岁这年，她失去了另一个母亲。

明明前一天她还煲了汤、烧了菜、做了糯米饭送到学校给她吃，怎么第二天人就没了？

母亲也是，前一晚还答应她好了之后一起去看樱花，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就丢下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丢下她？

因着吴阿姨的去世，没来得及感受的失恋的痛苦也一起袭来。

她失去亲情，失去爱情，她什么都没有了。

人在悲伤的时候，总是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以至于悲伤更甚。

顾思皓站在病房外，看着床上的小姑娘蜷成一团，他没有听到哭声，可他却知道她在哭。

他静静站着，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她不想见他，他只能能以这种方式陪在她身边。

苏影出院那天，沉默了许多。以往的她虽然安静，却不像现在一般，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儿。

夏天和程思搬出了苏影的家，苏影又成了一个人。

好像一切回到了原点，可是他们都清楚，终究是不一样了。

搬走那天，夏天把苏影拥到怀里，他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么多年，只有这段时间她是最开心的。”

“小影，谢谢你。”

呜咽的声音传来，夏天清晰地感受到肩上的皮肤湿漉漉的，让他心里酸涩不已。

他把她拥得更紧，“傻丫头，你还有哥哥我啊，你小思哥哥也在啊。”

苏影知道其实自己再难过也没有夏天难过，那是他的母亲。苏影擦掉眼泪，抱住夏天，努力弯起嘴角：“你也还有我和小思哥哥。”

夏天险些落了泪，揉揉她的发，牵着程思的手离开了。

苏影没有再住校，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她怕被朋友看出来，怕被人追问。

顾思皓时常上门，前两次苏影没有开门，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门口坐着的男人，皱巴巴的西装，满是疲惫的脸，还有保温桶里冷掉的饭菜和一包没有热气的糖炒栗子。

第三次，他买了新鲜的蔬菜，苏影没有把他关在门外，只是沉默地吃着自己煮的面。面很简单，只放了几根青菜，连蛋都没有加。小碗的面，苏影只吃了一半。

顾思皓赤着脚，小声讨好地问她：“我去炒个青菜好不好？你想吃什么？西蓝花好不好？再给你煎个培根好不好？”

苏影没说话，只是去玄关处的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他，是他以往在这里的拖鞋。

顾思皓眼神温柔得不行，提了袋子就去厨房，苏影跟着进去，重新烧了水，打了个蛋，煮了一小把面条。

等到顾思皓炒好菜，面条也煮好了，苏影把面放在顾思皓跟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餐桌前，似乎是在等顾思皓吃完。

“再吃一点好吗？”她太瘦了，寒假里长的肉全都还了回去，整个人看起来更单薄了。

她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吃好了。你吃完我们谈谈。”

顾思皓无法，只能拿起筷子，吃着碗里的面。桌上的菜他没有动，碗里的面却吃得一干二净，连面汤都没有剩下。

他起身想要收拾餐桌，她伸手拉住了他，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放着吧，不用收拾。”

顾思皓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小影。”

“嗯？”

“可不可以不分手？”

苏影抬头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你知道吗？有时候相爱的两个人也会不能在一起，就像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当时应该是相爱的吧，可是最后还是分开了。相爱都不一定相守，更何况只是一厢情愿的呢？”

她手指摩挲着餐桌上的桌布，那是他们一起买回来的，碎花的，很温暖的颜色。

“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你救了我，我一直很感激你，无论发生了什么。”即使你隐瞒了事情真相，可我还是感激你的。一直。

“不是愧疚，我没有那么无私，用自己的一生去弥补撒下的谎，我做不到。”

“苏影，我爱你，从来都不是因为愧疚。”他自嘲一笑，“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爱上的你，只是突然有一天，你就住在这儿了。”他指着自己胸口，“再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