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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49)

苏起把票递给车厢门口的检票员,回头却见梁水站在一旁,扭头望着站台的尽头。

好几年过去了,站台的尽头却仍是当初的荒地和碎石堆,火车站的院墙破破烂烂。很小的时候,他们曾从破洞里钻进火车站,跑到铁轨上玩。

他看着那块破了洞的墙壁,仿佛看见一个小男孩拼命奔跑的身影:“爸爸!”

少年神色落寞而寂静。

火车响起的汽笛声让他回过神来。

苏起刚要说什么,检票员狐疑地说:“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家长呢?”

“我们去看《加勒比海盗》,晚上回来的返程票都买好了呢。”苏起赶忙把回程票给检票员看。

检票员看她不像是要离家出走,但多打量了梁水几眼,最后还是让他们上了车,嘀咕:“现在的父母也是心大。让小孩跑去省城看电影,稀奇。”

车上人不多,两人找了靠窗相对的位置坐下。

梁水把肩上的单肩包取下来,拉链拉开,拎出一大袋子零食丢到小桌板上。

苏起惊喜:“买给我吃的?”

梁水说:“嗯,够堵上你的嘴了。多吃东西,少说话。”

苏起:“……”

她白他一眼,戳开一杯旺仔牛奶,又拆开一包话梅和卤鸡爪:“你吃吗?”

梁水摇头,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窗外。

“水砸,你觉不觉得你特别像一个人?”她往嘴里塞着旺仔小馒头。

梁水眼神移过来,示意她接着说。

“《没头脑和不高兴》里边的不高兴。”

梁水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一两秒了,倏然一笑:“我就说你蠢吧。你这是在说你自己是‘没头脑’了?”

“才不是,”苏起说,“我跟你又不是一对。”

梁水不在意地弯了下唇角,不讲话,扭头看窗外的大片田野。

苏起啃着鸡爪打量他,觉得他跟平时不太一样。

他额头上戴了一个黑色的男生束发带,上头印着ny的白色字母。由于发带束着,露出饱满的额头,整张脸都格外立体清晰起来。

火车窗外风景流动,晨光照在他脸上,在一侧打下阴影,苏起发现他皮肤很白,睫毛很长,鼻梁也很高。

她看了他一会儿,被他发现,他皱了眉,眼神在问:“你干嘛?”

苏起趴在小桌上,问:“水砸,你在学道明寺吗?”

梁水:“……”

他低头随意抓了下头发,又抠了抠发带,眼神躲闪,说:“学你个头。”

“没学吗?”苏起见他头发根处有些湿,这才明白,他来火车站前去训练过。

体育队要求男生剪寸头,梁水不肯,犟着死活不剪。老师拿他没办法,任他由他了。训练时头发长了麻烦,他就用发带箍着,老师也不管他。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

苏起问:“水砸,你为什么不剪寸头呢?”

青春期的少年回答:“丑死了。”

苏起:“但剪不剪,你都丑啊。”

梁水:“……”

苏起报了仇,咧嘴笑。

梁水不是那么大方任由她欺负的人,起身逼近她,要挠她胳肢窝。苏起猛地往座位上缩,却没躲掉,梁水手伸到她胳肢窝下挠了一下,苏起一团蜷在角落里,又是笑又是叫,她穿了件过膝的玫红色七分裤,露出一截光滑白嫩的小腿。

打闹中,她拿脚蹬他,小腿擦过他的手臂,滑滑的柔柔的触感。

梁水忽然不闹她了,中指勾起在她脑壳上敲了一下算结束,退回来坐在自己位置上。

苏起笑得脸都红了,脚放下来,这才认真说:“我刚逗你呢,你还是长得很帅的。”

她这么一发自肺腑地夸他,他反而不知怎么接招了,不自在地看向窗外茂密的树林繁花,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苏起:“真的,你别不信我——”

梁水拧开一瓶水给她,忍够了:“来来来,喝水,闭嘴。”

“我要喝营养快线。”

“行行行。”梁水堵上她嘴,水留给了自己。

火车哐当了一个半小时,抵达省城。

省城火车站高架林立,人流如织。两个少年站在巨大的站台上,一时找不到方向。

梁水四处看,看见出口了,交代苏起:“跟着我,别走丢了。”说着把书包带子递给她。

“哦。”苏起乖乖揪住他的带子。

他们像两片小小的树叶,夹在滚滚的人潮中下楼,上楼,过天桥,下地道,终于出了火车站。

站外的世界愈发辉煌,四周高楼耸立,汽笛阵阵,广告牌五颜六色晃人眼,连公交车都比云西市的小公交要大一倍。

“水砸你看,有天桥!”

两个少年跑到天桥上,趴在栏杆边看宽阔的街道,茂密的梧桐,川流不息的车流人群。

“真大。”苏起说,“哈尔滨有这么大吗?”

“我感觉这里人更多。”梁水说。

“我长大了要去很多城市看。水砸,我们一起去吧。”

梁水耸耸肩:“可以。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去昆明,约好了一起去北京看奥运会的。”

苏起数了一下年份,说:“那时候我们上大学了。一起去呀。”

他微微笑了笑,说:“希望当初去过昆明的,都能一起去。”

苏起知道他在说谁,语气肯定地说:“可以啊,那时候你长大了,你有发言权了。可以把你想见的人都接过来。”

“我想也是。”梁水说。

他们又看了好一会儿了,苏起忽然问:“电影院在哪里啊?”

……

他们下了天桥,找人问了电影院的位置,朝那方向走。经过一个广场,苏起看见移动厕所,说刚才水喝多了要去上厕所。梁水跟着她走。

苏起说:“你在这儿等我就行啦。”

梁水说:“算了,跟着你吧。万一你丢了,我去哪儿找啊?”

苏起指着那个厕所:“就在那儿,怎么可能丢呢?我又不是猪。”

梁水说:“可你是啊。”

苏起:“……”

她狠狠剜他一眼,扭头跑了。

等苏起出来,发现梁水还站在附近,脑袋上方半米处多了个粉色的氢气球,气球憨头憨脑的,随风轻晃。

梁水在绳子上打了个小结,穿在她手指上,说:“这里人太多了,万一走远了,我可以一眼就看见你。”

苏起正感动呢,梁水说:“主要是你太矮了。”

苏起叫道:“我已经很高了!而且还能长呢!你不能拿我跟张余果比呀。”张余果是体育队的女生。才读初二就已经一米七五了。

梁水“呵”了一声。

气球缠在苏起手指上,跟着两人颠颠儿地飘去电影院。

刚走过广场,两人就看见一家音像店,店口贴着《叶惠美》的海报。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钻了进去。

这家音像店比云西的大多了,木架上摆满了cd、vcd,像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有上下两层。

还有一个试听区,可以戴着耳机试听。

苏起和梁水戴上耳机,选了专辑《叶惠美》。

苏起兴奋地搓手:“我们先听哪首歌?”

梁水:“女士优先。”

苏起说:“那我想听《晴天》!”

“行!”

两人选了《晴天》,曲调一出来,少年少女便相视而笑了。

听到“resodola

sosisilala so”时,苏起忍不住打着节拍,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偌大的音像店,周围的世界突然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两个在同一个《晴天》的世界里。

梁水和她对视着,彼此眼里都闪着光,听到歌曲复调时,两人已经会哼高潮部分了:“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dadadadada……”

只是唱了一两句,就不知道歌词了,但他们跟着“dadada”唱完了这首歌。

摘下耳机,苏起兴奋地蹦起来:“周杰伦从来不让人失望!”

梁水心情也很不错,说:“我送你一张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