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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夜(2)

我把筷子拨到一边,冷声道:“整日被囚在牢里,哪来吃饭的心思?”

“离儿!”大哥手一抖,糕点砸碎在地上。“我是怕你出去闲荡受了风。”

“呦,可不,劳哥哥费心了。”我用力点了点头,背对着大哥躺在榻上。

见我不理他,他只好没趣儿地出去了,掩了门后他本想如往常般落锁,但迟疑了片刻后,熟悉的“咔哒”一声并没有响起。

还算他顾念手足之情。

我一翻身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天边一弯狼牙似的下弦月,锋锐尖利。

原本我以为会碰到几个下人,连应付他们的说辞都想好了,但往大哥卧房去的一路上竟然一个人影也不见,诺大的宅子,空荡冷寂,许多屋子连灯都没点,死气沉沉。

在我被囚禁的半个月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看起来大哥似乎遣散了许多下人。

走到大哥房前时,却发现连他的房里也没人,灯是灭的。

我顿时失去了兴致,坐在花树丛中的小石凳上,单手托腮,望着天边残月发呆。

究竟出什么事了?莫非整座宅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个阴冷的念头滑过,我打了个冷战。

不知坐了多久,夜露带着潮湿的寒意钻透鞋底,直抵脚心。突然,身后有人轻轻在我肩上拍了拍,我一回头,居然是嫂子。她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一点声儿也没有,自落水之后我一直没见过她,这会儿也不好突然撕破脸,只问了句:“嫂子,这府里怎么都没个人了?”

但嫂子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凄清月光下她的面皮白得骇人,神色木然如泥塑,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失了光芒,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并伸出只手指示意我也向前看。

我看见大哥,但隔着花树的掩映他看不见我和嫂子。他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被一个妖艳女子搀扶着,两人不堪入耳地说着些混账话。

女子语声恍若银铃,刺痛我的耳朵。女子面容宛如桃花,灼痛我的眼睛。

我瞪着从大哥卧房窗里透出来的光,嫂子就在我身后,如人俑般呆立不动。

大哥是从几时起变成如此荒唐的人?竟然当着正妻的面将青楼女子堂而皇之地带回卧房?但不能急,捉奸不能急。我握紧了拳头,直到双手冰冷,掌心留下了四枚鲜红的月牙印记,我才起身轻悄悄地走到大哥卧房门口,一把推开房门。

门开了,却没有出现想象中那一幕。

大哥穿着整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他的眼睛像两颗被嵌入眼窝的琉璃珠子,流泻不出丝毫感情,我的惊讶、不解、怨怒,都被他的无情冷冷反弹回来。

搀扶他进屋的美艳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味儿,很淡,但我确信我没闻错。

猛地,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幽蓝漩涡中,森冷刺骨。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正在我不知如何收场时,大哥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他的声音清醒而冷静,毫无醉酒痕迹。

“就歇了。”我笨嘴拙舌地应着,匆匆退了出去关上门。

大哥在装醉。

他要做什么?他在骗谁?

第二章

那青楼女子到底被大哥藏哪去了?思索着这个问题,我夜不能寐。

大哥房中的血味儿让我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

我听说,人肉其实是世间最香的肉,吃过人肉的人,就再也吃不了其它的肉,沦为口腹之欲的奴隶,最终变成嗜血怪物。

于是大哥再来送饭的时候,我只吃米饭和青菜,肉一筷子也不碰。

大哥耐不住了,柔声问道:“你身子虚,怎不多吃点肉?”

我心里窃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肉递到他嘴边:“你吃一口,我就吃。”

本来我不过是胡乱猜测,自己也觉得没道理,却没想到大哥的脸色忽地就沉了下来,生硬地道了句:“我吃过了。”

“再吃一口,怕什么?”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脸色一起沉了下去。

我们沉默地对峙着。

我想起幼时与大哥一起度过的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大哥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无微不至。

夏日夜里睡觉时我怕热,大哥便每夜亲自执了扇子在我床边扇风,直到我睡去;我最爱吃鱼,但又懒得挑鱼刺,每次吃鱼都是大哥亲手把鱼刺挑干净,鱼肉挟给我;还有那年七巧节随大哥在江南一带游历,我见人家放河灯放得好看,也嚷着要放,大哥便买了百来只莲花灯陪我放了个痛快,后来才知道那是女儿家放给情郎的,我恼得不行,大哥却只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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