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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91)

“嘻嘻,我吉人自有天相。”

“天相是吧?把我辛辛苦苦熬的药吐出来,等老天爷救你。”

“大哥,我错了——对了,你和怀山先生在宫里的差事怎么办?”

“已经辞了。”

“啊?那你不回京城了?”丹青惊问,心里想着,水墨师兄怎么办呢?

海西棠故意做出一副惆怅的样子:“师傅的意思,大概是不回去了。”看见丹青一脸忧虑担心,不忍再逗他,笑着揉揉他脑袋:“傻小子。我师傅已经见过无痕,很喜欢他。”

丹青吁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我先陪陪师傅,过些日子,还是要回京的。你师兄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不声不响,比驴子还倔,只好我迁就他,他在哪,我就上哪啰。”

“哈哈——咳!咳!”丹青大笑,却震得胸口直痛,一边喘气一边揉,整张脸皱做一团,还不忘揶揄海西棠,“你等着……等我告……告诉师兄,你说他……驴子……”一句话说完,眼前金星乱冒,冷汗都下来了。

海西棠握住他的手,默运内息,替他疏导气血脉络。

“丹青,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医者医心,海西棠一搭脉,就察觉丹青气血虚损,郁结于内。虽然强作开怀,却始终难解心事。

之前对着舒至纯,丹青有很多话都无法说出口。他不忍说,他怎能向深爱自己的师兄诉说和另外一个人的纠缠?他不敢说,逃亡路上生死悬于一线,他怕他关心则乱。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什么看在眼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落到心上却兜兜转转绊绊牵牵……

此刻对着海西棠,忽然就有了诉说的欲望。也许因为更年长些,也许因为关系恰到好处,避开那些师门禁忌,略去技术方面的细节,只把那缘分的起落娓娓道来……

“……总的来说,事情就是这样:他要杀我,我勾引了他。他上了钩,还是要杀我。我趁他意乱情迷之际伪造了手谕和腰牌,然后逃了。”

一番话听得海西棠心惊肉跳,双方都是好胆色,好手段,只是……如何收场?

“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

“听蓝爷爷说,先前似乎还有些动静,这两个月却销声匿迹了。”丹青靠在车壁上,面上看不出悲喜,“不放过,又能怎样?他是高高在上身份贵重的王爷,我不过是个江湖艺人,哪里谈得上放过不放过?谁耐烦泄漏他那点破秘密啊?他不肯放过,是自寻烦恼。既然没有追兵,那就应当想开了。”

“你……恨他么?”

丹青笑了:“说起来,他地位比我高,长得比我帅,有才兼有貌,多情又多金,我实在不吃亏。他虽然想杀我却也没杀成,算是扯平了,没什么可恨的。”

“那么……丹青,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难过?”

“我哪有……”泪水却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我只是觉得……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海西棠一时无措,不知如何安慰面前这为情所伤的孩子。

赵炜靠在床头,望着书案上厚厚一叠奏折出神。

原本龙床前帘幕重重,另有一架紫檀镶金八扇大屏风隔开前面的书案座椅。平素批阅奏折,和亲近臣子商议朝政,都在正殿或者上书房里。至于寝宫里的书案,赵炜喜欢在这里写写字,画几笔画,把玩几件精巧的文房珍品,看几页怡情养性的书。

——没错,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个十分讲究生活情趣的风雅之人。那大屏风镜心上原本嵌的是双面丝绣万里江山图,自从得到逸王进贡的《四时鸣玉山》,往墙上一挂,赵炜立刻觉得在它前面立一架万里江山屏风,好比二八佳人旁边站个白发老头,未免太死板太严肃,马上叫人撤走了。

如今多日卧床,倒正好把书案挪到床前,精神稍好的时候,勉强看几道要紧的奏章。朝里的大多数事情,纵然再不放心,也只好扔给左相右相三省六部那些家伙,随他们鼓捣去吧。

至于案上这沓奏折,不用看就知道,是承安递来的。皇室宗亲的折子,一律以黄绫包皮,金线压边。唯独承安自出心裁,用金色底织银色花卉的蜀锦包皮,封皮上的花纹还会随季节变化。他也从来不按格式写,内容往往五花八门,新颖奇趣,言辞幽默生动,真切直率。有时谈谈对国事的看法,有时说说地方民政,都是别处听不来的真话,又点到即止,从不叫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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