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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49)

三月,长安侯府送了几幅字画到“宝翰堂”重装。取回去后侯爷极为满意,索性把府里的藏品统统交给郭掌柜,委托“宝翰堂”妥善处理,重新装裱。

内府御库同样也有一流的装裱工,问题是用料虽然考究,富丽堂皇之余总让人觉得千篇一律,呆板无神。“宝翰堂”重装的字画却极具匠心,根据作品本身的年代、质地、色泽、风格选用不同的搭配材料,纸、绫、帛、绢,不拘一格。两端的天杆地杆或铜或木或金或玉,务求协调美观。即使是挂绳和搭钩这样细小的地方也精心制作,毫不马虎。经过这番重装的作品,竟比原先增添了好几分神韵风采。其中几幅因虫蛀和湿气有所损坏的作品,由于装裱的用心细致,居然不觉破败,反而平添了些许古意。

长安侯一边慷慨解囊,一边不遗余力地替“宝翰堂”做广告。郭掌柜陪足了笑脸,才打发走好几家同样要求重装字画的大主顾。饶是如此,水墨丹青二人明年的工作日程都差不多排满了。更何况这样难得的机会,其中珍稀古品过手,当然要趁机留下仿本。兄弟俩通力合作,心聚神凝,眼观手写,到十月里的时候,除了重装侯府六十卷藏品,还一口气完成了八幅绘画法书的仿本。

“呼——”丹青放下手中的条幅,长吁一口气。水墨拿过烘到正好的石镇,仔细把四边镶嵌的隔界再次压平,注意不让高温的石镇碰到画心脆弱的纸张。

“这团花黄绫若是拿到湖东宅子里洗两水,熏一熏,再镶这上边,就更合适了。”丹青意犹未尽的道。

“泄底的事儿也能干?除非你不想混了。”

“嘿嘿,说说而已。”丹青帮着把重装完毕的最后一幅画挂起来。过两日,等上边的胶定型干透,就可以请掌柜通知侯府来取了。至于那些仿本,在合适的时候,会拿到南边秘密出手。

“郭掌柜说给咱们两个月长假,你有什么打算?”

“先让我睡一觉,睡醒了再说。”丹青摇摇摆摆,直接晃到库房角落里的铺位上,“扑通”一声倒下去,就此见周公去了。

水墨怜爱的摇头笑笑,过去替他脱了鞋,抖开被子盖上。

长安侯一心想在年前把重装好的字画挂出来,又有一批准备做贺年礼,因此要得很急。不论是装裱还是临仿,无不极耗心力,偏生这一次又以绘画居多,多日连续高强度的工作,把这孩子累坏了。说起来,过完年,丹青就该十八岁了,不再是孩子了啊……

想到这,水墨心中一阵感慨。看看丹青纯真安祥的睡颜,忽然也觉得十分疲惫,干脆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起来。

“这半年几乎没见过西棠,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上回东家的意思,大概年前要升我为供奉……西棠和我,都是身不由己的尴尬处境,今后会如何呢……他……心里到底怎么想……”水墨迷迷糊糊的想着心事,歪在一旁睡了过去。

腊月初八,走了差不多一年,到各处巡视一圈的江自修回京,召见水墨和丹青,带给他们几个有喜有忧的消息。好消息是:彤城一切安好,王梓园身体康健,尤其让人吃惊的是纯尾这一年屡有突破,进步神速,临仿作品游刃有余炉火纯青,堪称大器晚成。

丹青听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是不是就是所谓情场失意,转而寄情工作,大有所成呢?不过勤奋的纯尾师兄一直以来追求的不正是这个么?无论如何,总归为他感到欣慰。

坏消息是,瘦金死了。

自从瘦金失踪,多方打听没有消息。最后“漱秋斋”白掌柜报给了太守府。因为牵涉到少数民族首领,太守十分重视。无奈西蜀人烟稀少,地势险峻,再加上语言不通,等找到西羌部落,已是半年之后。这才知道钳耳曾派人送瘦金返回,不料在曼图谷突遇暴雨,山石崩塌,一行人不及逃避,尽数葬身谷底。事后钳耳亲自寻访,只找到一两件散落的随身物品……消息传到京里,又过去了几个月,江自修亲自前往蜀州,却只从白掌柜手里拿到益郡太守转交来的一枚发簪,半截衣带。

这件事前前后后拖了两年才最后确认,江自修王梓园虽然难过,心中其实早有准备。反倒是水墨和丹青二人乍闻噩耗,如遭晴天霹雳。丹青想起瘦金遇难的时候,自己正在豫州逍遥,后来又忙着算计卢子晗,早把他忘到了脑后——那《麻姑献寿图》的样子还是当日瘦金留下的,不由得心痛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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