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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43)

丹青抬起头,师兄还是那张冰山脸,眼底却带着湿意。想起多年来纯尾对自己不动声色却又无微不至的照顾,什么忌讳都跑到爪哇国去了,只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绵绵不尽的难舍填满胸臆。

纯尾抱住他,在耳边轻轻道:“无论如何,师兄总是在的。受委屈了,就回来。”

客船自涵江入练江,乃是逆流而上,速度并不快。不过春风送暖,雨润山颜,沿途美景纷至沓来,应接不暇。丹青站在船头,自觉衣袂飘飘,心旷神怡,从此猛兽归山堪称王,游鱼入海化为龙了,恨不能仰天长啸一番,以抒壮志。其实他一身普通衣衫,行李寥寥,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个探亲的少年,或者往州府去应春试的童生罢了。这倒暗合了业内低调入世的规矩。

一路上丹青逢城必入,逢山必登。遇上名胜古迹,牌匾碑林,名人故里,总要流连一番。如此迤逦行来,花了一个半月才到楚州池阴县。

五岁以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何况几经人事变迁,丹青在池阴城里徘徊,几乎找不到当年自家和外祖家的宅子。凭着一点依稀的印象,终于走到似曾相识的巷口,看到一旁坐着卖玫瑰糖的老婆婆,心头一阵激动。

“阿婆,这巷子里姓屈的人家还在么?”

“姓屈的?满院子都是姓屈的,你找哪一个啊?”

丹青记得这巷子原本只有外祖家一户,如今大大小小开了七八张门,人畜并行,车马阻塞,全无当日深宅大院门第森严的气象。看样子是把院子隔成了好几户,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几个孩童追追打打跑出来,倒有另一番热闹。

“我想问屈桐屈知秋老爷,阿婆,您知道吗?”

“秋老爷啊,十年前就死了。先是儿子跟男人跑了,女婿不知犯了什么罪,一家子灭了门,老爷子老太太也就跟着去了……前世造孽啊……”

丹青愣了半天神。虽说这状况也不是没有想过,真正确认,心中还是酸涩难当。打起精神买了两包糖,走到第一家门口。院子里一个女人正在晾衣服,丹青扯出纯洁无害的笑容:“阿婶,跟您打听个人行么?洪门屈氏,闺名海苓。”

“没听说过。”女人想了想,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句:“三郎,这里有人打听叫屈海苓的,认识么?”

一个壮年汉子走出来:“屈海苓?那不是秋老爷家的小姐么?早就随夫家搬走了。”

丹青听他知道母亲的名字,带着颤音道:“听说洪夫人隆庆二年底回乡,难道没有回来?”

“老爷和老夫人隆庆元年就去世了,没有后人,家业全散了。这宅子分给了族内五房。我在这住了十年,可没见屈小姐回来过。不是说她夫家犯了罪,尽数下狱了么?”

丹青站在当地发呆,那男人转身准备进屋,他才又想起来问道:“怎么说秋老爷没有后人呢?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你说海寰少爷?他违抗父命,偷偷跟一个男人跑了,气得秋老爷大病一场,早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丹青随手把两包糖送给玩闹的孩子,恍恍惚惚走出巷口。自从听说母亲带病回乡,总想着还能祭奠一番,如今看来,竟是在路上就无法支持,不知魂归何处了。

此后丹青心情一直低落,和刚离彤城时的意气风发不可同日而语。偏巧梅雨季节到了,楚州境内,整日淅淅沥沥滴滴嗒嗒。丹青连州府潭城也没进,直接就在如丝烟雨中,揣着一颗隐隐作痛的心上了鸣玉山。

第22章

丹青在鸣玉山里足足转了七天,南面上,北面下。下得山来,已是豫州境内。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广阔无垠,与楚州丘陵起伏,河道蜿蜒的景象大不相同,眼界胸襟俱为之一扩。豪气顿生,大步流星往前行去。

路过豫州州府秣城,丹青拐到江家“越千楼”看望了多年不见的紫毫。十七岁的紫毫明敏干练,已经升为执事,并且和二掌柜的女儿定了亲,完全是一派男人风范了。丹青虽然只比他小一岁,行事举止却总像个半大孩子。自从见了紫毫,丹青反省了很长时间,决定要改变形象,成为稳重可靠的男子汉。

逗留几日,继续北上。在滏川过了七夕,听说七月十五鬼门开,又兴致勃勃的留下来看放灯和傩戏,关于“稳重可靠男子汉”的誓言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如此走走停停,看看耍耍,到达涿州范阳,已是七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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