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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24)

当年大将军刘桓攻打西蜀,开山凿路,伐木搭桥,不知死了多少楚州子弟,才打通一条足以让大军通过的官道。以致平蜀后,元武帝不得不宣布豁免楚州粮钱五年,以休养生息。现在瘦金留白跟着镖师们走的,就是这条官道。路上每隔十里的驿亭中都立着一块青石碑,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为修路而死的工匠的名字。前前后后,不下几十块。

蜀州气候特殊,远山顶上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近处却绿阴连绵。那些常绿树木经过一个冬天,依然丰润青翠。瘦金和留白坐在驿亭一角,咬着随身携带的干粮。两旁山壁直立陡峭,密林飒飒生风,眼前是纪念逝者的石碑,叫人仿佛置身于无尽的凄冷苍凉之中。

韦莫走过来,递给二人一个酒葫芦:“喝一口,小心山风侵袭,容易受寒。”

“谢谢韦大侠。”

“怎么还是韦大侠韦大侠的,莫非两位小弟看不起我韦某是个粗人?”

瘦金没法,只好改口:“谢谢韦大哥。”

“这就对了。”韦莫咧嘴一笑,“你们东家和我是老相识,韦莫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读书人,以后两位小弟有什么事,给行远镖局益郡分号知会一声就行了。”

“我们只是字画学徒罢了,可当不起读书人这三个字。大哥的心意,小弟定会铭刻在心。”一路上多得韦莫照顾,瘦金说得十分诚恳。忽听绕到石碑后面细看的留白道:“咦,师兄,这里有人题了一首诗。”

瘦金起身过去一看,石碑背面刻了一首古风,题作《入蜀吟》:皆知蜀道自古难,入蜀不若上青天。

练江千里水环水,益城四面山连山。

楚州子弟三十万,重将天府现人间。

将军功业诚威武,此地千秋路绵延。

……

推泥原应趁春暖,凿石岂可惧冬寒。

春来山壁尘沙起,遥望百里无人烟。

夏日骄阳红似火,血流汗渍痛不堪。

北风呼啸摧枯树,手足俱裂哪顾看。

父子兄弟不相见,几步一魂尸骨寒。

……

我来此地碑犹在,忍将前事入清谈?

白骨不知谁家土,忠魂永寄葬青山。

足下征程路漫漫,山风吹彻泪痕干。

……

一路读下来,只觉写诗的人满怀对当年筑路者的哀悼追思,字字血泪淋漓,句句悲天悯人,实在是难得的仁厚胸怀。看看落款,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永昌元年春承安”。

正疑惑间,后面韦莫道:“这是当年逸王入蜀时题的诗。”

“承安是逸王名讳?”

“没错。这位殿下最是不拘小节,留诗题字一向直书自己的名字。”

“这诗里似乎对当年入蜀的大将军有些微词,他不怕皇帝陛下责怪么?”

“这个呀,说来就话长了……”

韦莫常走蜀道,蜀人争相传诵的逸王事迹早已耳熟能详,看瘦金留白两个少年眼神里满是期待,也来了兴致,坐下喝口酒,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逸王赵承安和当今圣上是嫡亲叔侄。当初太祖元武帝传位于太宗晏文帝赵焕,哪知晏文帝在位不过三年,便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临终前,赵焕召集重臣,宣布传位给弟弟宁王赵炜,并且把自己八岁的儿子封为逸王,意在告诫他永守安乐,不作非份之想。原本因为赵焕一病不起,刚刚安定下来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趁着主幼国疑浑水摸鱼,谁料到他竟有这等大智大勇,釜底抽薪,完全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更叫人激赏赞叹的是,晏文帝死后,年仅八岁的逸王赵承安便向叔叔赵炜上表,请求将逸王府迁往蜀州益郡,甘愿以身作则,用皇室文德教化蛮荒之民。当时距刘桓攻入西蜀不过二十年,很多地方尚未平靖,中原和江南各地官民都把蜀州视为畏途。逸王此举,既向叔叔表明了自己恪守父亲遗志,远离权力中心的心迹,同时又以积极的姿态为国分忧,毫不推卸身为皇族的责任,不仅得到皇帝的嘉奖,在民间也传为佳话。更何况,逸王从幼年时起便诗名远播,做这个文化大使,再合适不过了。

“咱们这个驿亭,是蜀道三十六个驿亭最后一个。当日逸王殿下走到此处,有感于一路上看到的纪念筑路工匠的石碑,做了这首诗。也有那多事的奸佞小人,把这诗呈给皇帝,说逸王诬蔑先太祖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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