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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2)

转头。斜前方一排金光闪闪的大字:“京师大学国际会堂。”下边玻璃旋转门右侧,竖着三个朱红色行草:“潇潇楼”。妹妹穿件杏黄色连衣裙,半倚在那牌匾上,正笑嘻嘻地冲自己招手。

兄妹俩很长时间没见了,看见妹妹的笑脸,方思慎不觉心情振作许多。走上前去,打个招呼,习惯性地推下门,让开一步,请女士先行。胡以心往里走,那牌匾右下方的落款便显出来了,是“白大”二字,一方闲章曰“古稀贻燕子孙安”。

方思慎下意识地看一眼,跟着妹妹进去。白贻燕号称书法泰斗,又平易近人,题的匾额招牌满京城都是,虽说近来年迈静养,偶尔替人写几个字也不稀奇。

穿过大厅,绕过电梯,一道古香古色的卷檐垂花门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额上牌匾依旧是“潇潇楼”三个字,这回横着写了,还是同样的落款。

左右两边门柱上一副对联:

“爽气西来,座上东君何妨醉,

名花秋艳,杯中春酒别样浓。”

探头往里望望,一人高的大红仿古影壁挡住了视线,影壁前供桌上立着足有半米的财神像,财神脚下一口硕大的莲花瓷缸,里头大概养着鱼。两边电烛台上红彤彤的如意灯照得财神爷笑容可掬,红光满面。

一阵菜香酒香飘来,方思慎下意识摸摸口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气派架势,今日潇潇楼比之昔日号称京师大学后备食堂的学府酒家,不知档次高了多少。冲妹妹道:“以心,咱们换个地方吃饭行不?”

“不用你请。就这了。”

方思慎摇摇头:“我请。换个实惠点的地方。”边说边往外退。最近囊中实在羞涩,却不便跟妹妹直说。

胡以心一把拖住他,哭笑不得:“老哥!我有免费卡!”看他还在犹豫,干脆从包里掏出张亮晶晶的金卡片:“瞧见没?至尊贵宾,价值五千元!跟我就把你那套假惺惺的大男子主义收起来吧!”说罢,高跟鞋“蹬蹬蹬”几下,直接进去了。

——方思慎雅号京师大学国学院“最后的纯绅士”,出门从来不叫异性付账的,故而胡以心有此一说。

看见客人手里的金卡,领班殷勤得格外庄重起来。通常持有这一等贵宾卡的客人,不是关系户就是老板的私人朋友,万不可怠慢。胡以心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自顾埋头点菜。等服务生走了,方思慎望着她:“以心,谁送你这么贵的消费卡?”

“就是这‘潇潇楼’的大老板。”

兄长责任感油然而生,方思慎神色变得严肃:“人饭店老板没事送你五千块做什么?”

“他答谢我帮忙。”胡以心顿一顿,笑道,“想知道我帮了人家什么忙?你倒猜猜看。”

妹妹一脸得意洋洋,方思慎想起饭店门口那块匾:“白老那三个字,是你——”

胡以心点头:“然也。”见他似乎脸色不豫,低声补充,“你以为我喜欢干这种事啊?这里的老板是个毕业生家长,给国一高捐了一栋楼。新上来的校长不知怎么听说了我妈跟白家的关系,非要我替他求块招牌。”

白贻燕的女儿白蕊,嫁给了方家二公子方敏之,即方思慎和胡以心的叔父。两家算是世交。胡以心的母亲胡梅夫妻反目,妯娌却处得异乎寻常的好,与白蕊堪称闺中密友。

方思慎淡淡道:“白老一贯诲人不倦,必定不会拒绝。”

胡以心知道兄长不大看得上这位到处题字留名的长辈,便不多说,只道:“白老花甲以后,专心整理发扬国故,一般人根本不接待。我拎了两盒妈妈亲手做的绿豆酥上门,求他老人家给侄孙女题写书斋名,才讨来这三个字。”噗哧一笑,“老头问是柳三变‘潇潇暮雨洒江天’之‘潇潇’,还是皇甫松‘夜船吹笛雨潇潇’之‘潇潇’?我说要学郑板桥‘囊中潇潇两袖寒’,他痛痛快快就给写了。要不怎么会盖了那方‘子孙安’的章子?还好这家老板没什么见识——反正给白老先生做子孙,也不算辱没了他。”

方思慎乐了:“这笔生意很划算啊。两盒绿豆酥卖五千块。”

胡以心嗤道:“你以为呢!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人大老板给了范秘书这个数——”说着张开一只手掌,“是我的十倍哦,现款。要不怎么可能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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