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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181)+番外

皇帝瞥他一眼,忽道:“你就说说,你这回怎么把他骗进京来的吧。”

独孤铣浑身一颤。皇帝果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只需一句话,前面那么多铺垫即刻土崩瓦解。

“臣……”独孤铣双手握拳,撑在地上。

他始终都明白,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所有外在阻碍,其实均不足为惧。真正的困难,一直来自内部。自己起心隐瞒,两人间的矛盾势必变成心结。而宋微拔剑自戕,则将之激化到有死无生的极端地步。心结难解,总有办法慢慢结。生死相逼,才叫人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仿佛无尽寒夜,不见一丝光亮。

独孤铣在宋微床前杵了一夜,才接受这个事实。又在明思殿里跪了九天,此刻才能竭力周旋于帝王面前。

“陛下也看到了,六殿下是个什么性情。无论他什么时候知道,都不会愿意随我上京。我……发现他可能就是陛下要找的人,亦无十分把握。便想与其那么早就勉强他,令他难过,不如待陛下确认过再做打算。故而直入西都,履践前约。六殿下重情义,信然诺,我既去了……他便也就来了。”

后面的事,皇帝是参与者,无需多言。至于事情怎么搞砸的,皇帝这下全明白了,指着独孤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独孤铣又道:“是臣辜负了他。臣忠信不能两全,然恰如陛下所言,父子天伦、君臣大义在此,儿女私情再大,也越不到前面去。我知他必将怨我恨我,却不料……不料……他会伤心至此,臣百死莫辞其咎……”

皇帝勃然而怒,一袖子把龙案上的砚台扫到地下:“你的意思,他还离不得你了!”

独孤铣“咚”地又磕了一个头:“陛下息怒。”

皇帝上一回这么郁卒愤懑,是御医李易招供,当年纥奚昭仪肚子里的,并非通奸的野种,而是自己亲生血脉。上上回,则可以追溯到纥奚昭仪一个招呼也不打,放火自焚,母子同时葬身火海。

“百死莫辞其咎?你以为朕不想杀你一百次?你把朕的孩儿害成这样,朕恨不得、恨不得……”

独孤铣低声道:“陛下请放心。是我独孤铣惹出的祸端,我自当担责到底。我会一直守着他,慢慢开解。臣以为,六殿下聪明灵慧,只是一时没想通。待他想通了,定不会再如此这般,伤及自身……”

皇帝怒道:“你打的什么龌龊主意?还想公然缠着他不成?”

独孤铣神色灰心黯淡,语调却越来越平静:“陛下觉得,经此一事,就算我能时时守在六殿下身边,又如何?”

皇帝顿时顺畅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报复般的快感:“没错,他不会原谅你。”

独孤铣道:“陛下,从我打算将他带进京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他原谅。我所要的,只是能留在他身边。我已无法实现对他的承诺,却可以履行对自己的承诺。不论他是蕃坊货郎、商行伙计,抑或是天潢贵胄、皇子王孙,我独孤铣喜欢他,爱慕他,心中只有他一人,必定倾尽所有对他好。我会用我的全部力量保护他,爱惜他,全心全意,一生一世。”

皇帝惊呆了。

许久之后,皇帝直直望着他,开口道:“你莫忘了,你是宪侯。”

独孤铣也笔直回望着皇帝:“臣很清楚,臣是宪侯。臣对六皇子,是爱慕之情,倾心之意。莫非宪侯便不能用情专一,相思暗恋?”

皇帝听懂了,爱慕之情,倾心之意,不是拥戴之情,君臣之义。

一个搞断袖的闲散王爷,一个好龙阳的实权大将,对于未来的新君来说,哪一个都是好消息。虽说名声差些,却是保护六皇子的极佳方案。

“你一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皇上明鉴,臣罪该万死。”

皇帝看了宪侯半天,忽然有些悲凉。

“小泽,你想好了。如你所言,他会恨你,更会死心。朕还会叫他娶亲、生子。你要守着你的诺言,无望地过一辈子么?”

独孤铣再次叩首:“情之所钟,无怨无悔。恳请陛下成全。”

皇帝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宋微真正清醒,是在正月十五夜里。

他浑浑噩噩躺了这么些天,中间偶尔有片刻意识,那感觉轻车熟路,一心以为再次穿越成功,只想快些醒来看看是何情况。无奈身体沉重僵硬,倒像是入了梦魇一般。等啊等啊,熬啊熬啊,终于熬到有力气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头顶床帐,漫无边际的疼痛自胸口扩散,尽管身体动弹不得,所有的神经却都好似跟着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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