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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21)+番外

作者: 容千丝 阅读记录

话未道尽,已急匆匆转过身,生怕人前失态般仓皇离去。

阮时意分明看到他颈脖紧绷,宽肩难掩颤栗,连步伐都带着趔趄。

所踏每一步,皆是寥落。

刹那间,如有惊雷从天而降,正正击中阮时意久未动荡的心,炸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惘然若失,低叹一声,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

先前汇聚在栖鹤台一带的师生已陆续回归四苑,苏老和阮思彦也不知到何处巡视,偌大场地,仅余老仆执帚洒扫。

青年径直穿行,出了中院后东拐西绕,踏入南苑和东苑之间的小花园。

西倾日影下,藤萝如淡紫粉蓝的飞瀑,串串花穗随风轻晃。

他驻足廊前,引颈抬头,似在欣赏花帘之美态。

哪怕青袍沾上墙灰与尘土,亦未削减人如玉树的翩然气度。

然则,阮时意藏在垂花门外,从他的侧影清晰捕捉其胸膛起伏、拳头紧攥,以及牙关死咬的隐忍。

片晌之后,他松开双手,徐徐搓揉脸面,指缝间漏出一声哀叹。

“阮阮……”

他哑声唤她的小名,昂藏躯体抖得如筛糠似的,许久方倒抽一口气,语带呜咽:“阮阮!你究竟有多恨我,才会找了个……与你毫无二致的小丫头来折磨我?”

后半句,语不成调,尽化绝望哭腔。

倘若阮时意此前尚余一丝半缕的怀疑,此时此刻,她能完全肯定,此人正是徐赫。

曾经的平远将军府三公子,崭露头角的丹青妙手,她急不可待要嫁的情郎,缱绻相依后忽然性情大变的夫婿,孩子无比依恋的父亲,一去不返、客死异乡的亡夫……

原以为要等到身归黄土、九泉之下才会相见,可在这一刻,他离她不过数丈之遥。

他褪去昂藏男儿所有的刚硬坚强,如像无助孩子,用颤抖两手死死捂住脸面,以致分毫未觉她的窥觊。

阮时意鼻翼泛酸,不忍细看。

她从未见识过如此落魄难堪的他,瞬即倍感陌生。

在她心目中,他应当是顶天立地、霁月光风,即便走到生命尽头,也依然洒脱超逸。

她想上前轻轻拍打他的肩背以作安抚,想问问他,这些年到底去了何处,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否挨饿受冻,是不是也像她那般,历尽沧桑,年华老去,身死后突然重获青春……

想问问他,三十五年来,心里可曾想过这个家。

并非质问,并非怨怼,纯属好奇。

但实情如何,重要吗?

不重要,她既然彻底放下徐太夫人的担子,以新身份过上新人生,她就不该在尘封往昔中招惹烦恼,更不该捆绑去而复返的丈夫。

尽管,他们有过无间亲密,共同繁衍子孙……

爱和恨,早在为他守丧的年月里,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数尽磨灭。

猛然惊觉他还活着,她震惊且高兴,却非因失而复得。

漫长半生的独行,已无意再去“得”。

她该想想,以何种方式解决此局面。

若无万全之策,不如……给彼此一点缓和时间,暂且维持原状?

当徐赫以袖角在脸上胡乱蹭了几下,阮时意已快步绕回东苑,背靠院墙,深深吸气。

面对“为何没让老先生评画”之类的询问,她随便找理由搪塞。

日暮暖光倾泻于茏葱佳木,她如常提着豆瓣楠文具匣,和一众女学员有说有笑自东门离开。

无人得知,她从容淡定的笑眸之下,掩藏了多少忐忑不安。

含笑与同窗友人道别,她刚转身,手上脏衣和提匣忽地被抢。

定睛一看,粉绫裙如落樱,俏脸天真中略带无辜,却是丫鬟静影。

阮时意秀眉轻蹙:“快被你吓死!”

静影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紫黑色的牙齿:“姑娘,下次不敢啦!”

阮时意忍俊不禁,料想这丫头又在偷吃桑椹之类,当下也没揭穿,领着她走向另一条道上的马车。

当家作主多年,她手底下的人向来规矩,唯独新来的静影是个异数,而徐明裕要求这丫头寸步不离,她只能放在身边慢慢教导。

缺少家人陪伴,忠心耿耿的于娴不便伺候她,她大多和蓝曦芸、黄瑾、丫鬟静影、沉碧等小姑娘作伴。

久而久之,身上也越发多了些鲜活气。

她不晓得突如其来的返老还嫩能持续多长时间。

是会随时日变老?抑或是某日醒来回到她应有的年纪与模样?

将每日当成最后一天,尽情享受美好,亦未尝不可。

至于徐赫,正值韶华,才华横溢,也理应过上属于他的好日子。

*****

天色如墨染,夜风清静,驱散白日里的燥热,让人心也随之涌起阵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