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的一千零一夜(21)+番外

赵政微微抬眸，冕旒垂动。宦侍和他对上一眼，被那锐利的目光一扫，便赶紧低下了头。

他昨日才被调到这章华宫当值，今天是第一回 伺候皇上，也不知其秉性如何。如今瞧见了那上座之人的冰冷视线，他便在心中庆幸自己刚才没多嘴，将劝解皇上保重龙体、早些休息的话说出来。

“等朕批阅完手上的这卷，就去歇息。”赵政的声音幽幽传来，宦侍便松了一口气。

长廊之上，宦侍走在前，弯着腰为赵政掌灯，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这皇上是怎么想的，为何放着兰池宫那些美/艳动人的妃嫔佳丽不去看，非要到那荒凉冷寂的流华殿独自一人就寝呢？夜露寒凉，有个能暖暖被窝抱着睡的美人岂不美哉？自己虽有心无力，但在看到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时还是甚觉惋惜。

他刚推开了流华殿的大门，就听赵政说道：“就到这吧，你可以回去了。”宦侍闻言便躬身告退。

空荡冰冷的殿内还保留着原先主人在世时的陈设，每日都有宫人进行洒扫庭除，故多年过去也不显破败。

赵政自行脱去衣袍，在床榻上躺下，将头埋入被中合上了双眼。

方士们告诉他说，只要他平日里多多接触皇后的生前之物，便可在梦中与她相见。他隐隐觉得他们是在欺骗自己，可是又不愿将那唯一的希望斩断，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有时在想，是不是皇后真的恨透了自己，所以即使是在梦中都不愿在他面前出现。

一滴泪珠自赵政眼角滑落，他渐渐睡去。

耳边传来咣当一声，赵政睁开双眼，却见自己正坐在床榻之上，而地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把匕首。他以为是宫里来了刺客，正想要高声呼喊侍卫救驾之时，只觉身下的床榻一震，便有一名身穿中衣的女子自他身旁站起，然后拾起那匕首，又跪坐于他面前。

只见那女子双手将匕首呈上，说道：“我有宝刀一口，献上大王。”

女子渐渐抬头，面容渐渐清晰，与他日思夜想的那张脸渐渐重合。

赵政放慢了呼吸，生怕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见。这到底是自己的一个梦，还是……

他隐约想起多年前自己和皇后，那时应该叫王后，在这流华殿内的一次对话。

“王后如此博学多才，实在令寡人钦佩。”他读着王后整理的治国之策，不禁感慨道：“听闻王后出生那日天有异象，室生奇香，庭有九头赤色鸟盘旋，故而楚王将你封为丹凤公主。看来那传言不假，王后果然非池中之物啊！”

“四年，秦王政祭祀渭水，而水出黑龙，对王摇首以拜，随后飘然离去。”王后微微一笑，回道：“看破不说破。有些事也没几人见过，却都传得跟真的似的。”

他便与王后会心一笑。那年秦国发生蝗灾，又有瘟疫肆虐，仲父为了稳定民心，便编造了这样一个传言，效果倒是不错。撑过了那最艰难的一年，秦国就势头渐盛了。

“其实我乃是活了两世之人，故而见识也要比常人广一些。”王后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这都是些拾人牙慧的东西，大王真正该钦佩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先贤名士。”

他闻言轻笑一声，转头又去细读那竹简。手中的书简忽然被人夺下，王后的面容映入眼帘，只听她说道：“大王可是不信我那转世轮回之说？”

他又拿回竹简，说道：“一世太过短暂，即便有轮回，又要经几世才能再续前生之缘呢？比起这个，寡人还是想要长生不老。”

他清楚地记得，王后在听到自己这句话后，面色一顿，随后绽开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赵政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将她说过的那些话记得如此清楚。

三年前，他将自己沉浸在繁忙的公务中，便求仁得仁、顺理成章地将她的容颜深埋在心底。渐渐地他就不再想起她了，不是么。

三年后，他忘了她。

他以为自己忘了她。

可当他一捧江山在掌握的时候，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却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他曾试过广纳天下美女充实后宫，也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清冷倔强的，天真活泼的，楚楚动人的，个个姿色风流，皆能把她比下去。

他却渐渐发现，这份缺憾，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了的。

他开始希望，她提到的那个转世轮回之说是真的。

上苍见怜，如有一天他与她能再相逢，他一定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

赵政眼中蓄起泪水，他闭上双眼，再睁开，女子仍旧跪在他面前，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他摸了摸眼角的泪痕，是湿润的。

这梦境怎会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