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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这扇门,就是我的人(18)

作者: 韩小琉 阅读记录

尽管屋里没人,但我妈说到后面的时候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天大的丢脸事,被人听见就再也没脸活了似的。

有些事情,不是出生在同一个年代、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是不会理解,可能就像我妈没法理解我为什么对“作风”这种事无动于衷一样,我也没法理解我妈超乎常人的道德洁癖。

“代沟”消除不了,但是只要双方中的一方试着去理解,站在“代沟”两端的人总还是能沟通的。

第13章 第 13 章

大多数时候,主动越过“代沟”的人都是我。

如果我和我妈不是母女,而是普通交情的同事,那我俩十有八九是不会成为朋友的。因为我们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思维方式,都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和同学去海边,穿了一条露单肩的长裙,我的朋友抓拍了一张我的照片。照片上的我一只手别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另一只手拎着凉拖,拍照的人喊了我一声,于是我回头正好看向镜头。

那张照片被我一直珍藏着,因为我觉得无论是角度还是天气还是所有种种,那张照片上的我很漂亮,但是当我满心欢喜地把照片拍下来发给我妈,却得到了两句评价。

一句是关于裙子的,“这裙子多少钱?我给你钱是让你读书,不是让你买这买那。”

另一句是关于我的,“你打扮成这样还有心思读书吗?一个小姑娘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像什么样子?回国你能这么穿吗?”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给她发我的照片了,比单肩裙还暴露的裙子我也穿过,但她不会知道。

我虽然不能理解她令人匪夷所思的保守程度和道德洁癖,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妈有一个比她年龄大很多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姨。大姨年轻的时候非常非常非常漂亮,漂亮到我第一次看见她的黑白照片,被她年轻时朝气蓬勃摄人心魄的美震住,那种美穿过时光,像是有生命一样,让每一个见过她的人永远都忘不了。

大姨十八岁的时候我妈出生,当我妈长大记事,大姨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追求她的人天天都会出现在我姥姥家门口,我大姨是一个天性浪漫的姑娘,谈过两任男友。放在现在,这根本不是什么事,但那时已经超乎人们的容忍范围,风言风语不断传来,有人说我大姨作风有问题,水性杨花,有人说她早就不再纯洁,我妈就是她和某某生的孩子……后来我大姨移民去了大洋彼岸,和家里也只是逢年过节偶尔联系的关系。

在这样流言蜚语中长大的我妈,性格尖锐、要强,也格外重视名声,她和我爸只见过几面,就同意结婚,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名声受到丝毫破坏……但就是这样重视自己名声的她,却成了整个家族唯一一个离过婚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讽刺。

我妈的这段童年经历是我大姨告诉我的,单肩裙那件事情发生时,我正好住在她家,我在卧室哭了半宿,她轻轻敲了敲门,端着一杯牛奶,跟我说了这些尘封在时光中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每个人也都是第一次做子女。还能怎么办呢?互相包容吧。只是这包容不可能是一分为二绝对公平的,总有一方要包容的多一些。很多时候,我愿意当包容更多的那一方,只是不断吸收负能量太耗费心神,所有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也有脾气,也会爆发。

我吃完煎饼,把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我妈还在喋喋不休,“你现在也吃饱喝足了,拿你的手机,给了人家小李打电话道歉。”

“我不。”

“你说什么?”

“您听见了什么,我就说了什么。”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朝厨房走去,背对着她也不用看她的表情,我索性把想说的话全说了,“您这么着急,是因为钟阳要结婚了吧?我可真不知道该夸您‘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入骨髓,还是说您好胜心强到让人害怕,人家钟阳还是个男的,您就把我俩从小比到大。我真不敢想,如果我爸再婚生的是个女孩,您是不是连我们的头发丝都要比?”

我还是不解气,“您不是问我人家买给我的项链去哪了吗?那我告诉您,我转手就拿回去退了,退款七个工作日内就会到我卡上,我用这退款给您喜欢的小李买个礼物,当是赔罪,您觉得可以吗?”

我说完这番话后就回了房间,我把门轻轻关上,反锁,然后躺在床上。这是一张双人床,旁边放了一个枕头,枕头下是一个镜框,镜框里放着的是我在海边的那张照片。

我把它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放在胸口,然后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