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只是顾漪澜一个人,那倒也未必,毕竟他现在能力逆天。
但加上一个中了剧毒、奄奄一息的江允,他便只能选择古宁城。
因为若要解毒,方圆几百里内只有古宁城有药铺。
更何况,此人自来自视甚高,肯定认为即便藏在古宁城,也是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的。
当然,假如这个人是齐国人的话,就只能加强城防,准备迎战了。
但顾凤麟有很强烈的预感,那道黑影一定是顾漪澜。
一夜北风,雪终于停了。
古宁城到处铺满了厚厚的积雪。
若是个头小的孩子,可以整个人陷入到积雪中,没到头顶。
居民们自发组织起来,清扫积雪。
边城民风开朗,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
小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大笑着,你追我赶,打着打着,眉来眼去。
大人们通常都不怎么管,他们也是这样年轻过的,若能成就姻缘也是好事。
一个裹着破皮袄的姑娘站在梯子上,吃力地用耙将房顶上的雪块推下来,省得雪把屋顶给压垮了。
偶尔她也抬头看一眼不远处打闹的年轻人们,露出几分向往。
每当这个时候,梯子下方就会有妇人尖声叫道:“短命夭寿的,这么骚,脱了裤子出去卖啊!”
她便会垂下眼来,面无表情地使劲耙雪。
妇人骂骂咧咧,怎么难听怎么说。
终于有邻居看不下去:“范娘子,朵儿好歹也是你亲生的,怎能这样糟践?”
范娘子大喝一声,双手叉腰:“关你什么事?看上了是不是?二两银子,卖给你!”
第2194章 古宁城(2)
邻居肯定惹不起这样的泼妇,摇着头,不敢再管这闲事。
梯子上的朵儿垂着眼,红着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眼泪掉下来就结成了冰,糊在脸上很痛很难受。
她便丢了耙,用袖子使劲擦。
“小骚货,你站着搔姿弄首是要干嘛……”
范娘子又在下方不依不饶地叫骂起来。
屋里传来一声低咳。
范娘子一怔,赶紧收了怒意,擦擦手,快步往屋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冷着脸瞪着朵儿,大声道:“还不滚下来做饭?站在那上头哭,是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苛待了你吗?也不知道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
朵儿默默地收了耙,艰难地从梯子上下来,还没站稳,就被范娘子劈脸打了两巴掌。
她瑟缩着,用满是冻疮的手护住了脸。
“不许哭!”范娘子低喝一声,不着痕迹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拽着朵儿的耳朵往厨房里去。
母女俩忙活了好一歇,好不容易整治出几个菜。
酸菜炖猪肉在土陶碗里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朵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好吃懒做的夯货!”范娘子使劲掐了她的大腿一把,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抚一下鬓角,笑眯眯地端着饭菜出去了。
朵儿抱着膝盖在冷了的灶旁蹲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灶眼里渐渐变黑的最后一点红光。
门被一脚踹开,范娘子冷着脸进来,压低了声音怒道:“他叫你!”
朵儿不敢置信,急忙起身往外走。
范娘子在背后威胁她:“要是敢勾引人,看老娘磋磨不死你。”
朵儿一言不发,埋着头迅速往前走。
这是她们家最好的屋子,前年才用白灰刷过的墙,墙上还贴了年画。
年画前方放了一对捡来的粗瓷花瓶,里头放着几枝她从草原上摘来的野棉花。
可是这一切,都比不过坐在桌旁的那个人。
他穿着黑色的丝质长袍,皮肤比她还要白嫩。
长睫如羽,眉目如画,嘴唇不厚不薄,明明没有涂胭脂,却比涂了胭脂还要红润好看。
顾漪澜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说道:“你来伺候我用饭。”
“还不赶紧过去!”
范娘子使劲一推朵儿,挤出一个充满褶子的谄媚笑容:“公子,这丫头蠢笨得很,还会偷吃。”
朵儿很委屈,脸涨得通红,颤抖着嘴唇想解释,却又不敢,她怕稍后会被打得更厉害。
顾漪澜不置可否:“布菜,懂么?就是拿一双筷子,我看哪一碟菜,你就夹什么给我。”
朵儿猛点头,颤巍巍拿起一双筷子,先就夹了一筷子她认为最好的酸菜炖猪肉。
恰恰是最肥的部分。
天气太冷,不管是酸菜还是肉,已经凝结成了白糊糊的一块。
顾漪澜沉默地看着碗里那坨白乎乎的东西,抬头笑了:“我吃饱了,赏你吃。”
朵儿涨红了脸:“我……”
范娘子尖叫:“她……”
顾漪澜随手一扔,一把斧头擦着范娘子的耳尖飞过去,削掉了一缕头发。
第2195章 瓮中捉鳖
范娘子抱着头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顾漪澜看了她一眼,拿着一碗粥下了地窖,临走前交待朵儿:“我回来之前,你必须把这些菜全部吃光。”
朵儿涨红了脸,埋头狂吃。
范娘子看得愤怒,冲上去正要抢走吃食,顾漪澜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冷冷地注视着她。
范娘子高高举起的手无力地放下去,害怕地低下了头。
朵儿一口气将面前的吃食全部吃了个精光,又到处找水喝。
顾漪澜递过去一壶凉茶,她喝了半壶,这才抱着滚圆的肚子害羞地道:“谢谢您。”
顾漪澜点点头,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地窖里的人交给你照顾了。”
朵儿顿时很紧张:“他……”
那个人她见过一次,也是长得很漂亮,可是快要死了的样子,万一死在这里怎么办?
顾漪澜说道:“第一,我一定会回来。
第二,他暂且死不了。
第三,不管他和你说什么,都不要理,更不要靠近他。
第四,在我回来之前,要确保他完好无损。
第五,除了我的话,谁的话都不要听。
第六,倘若你做到了,我回来之后会有奖赏。”
他说完这话,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朵儿怯怯地看了范娘子一眼,拿起灯往地窖去。
地窖并不大,一侧堆满了过冬的菜和萝卜,一侧躺了个人。
江允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垫上,他的脸色已经泛起了黑气,眼里也充满了可怕的血丝。
“嘿,小丫头,你这个可怜虫,你听我的话,我让你荣华富贵好不好?”
朵儿抿着唇,将斧头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当没有听见。
“我和你说,那个人是个怪物,会吸血的那种……”
朵儿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不管别人和她说什么,都比不过刚才顾凤麟让她吃饱那么有用。
江允说着说着,也就不说了,头偏过去,一动不动。
朵儿担心他死了,却不敢靠过去试探。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竖起耳朵听动静,希望顾漪澜快点回来。
边城苦寒苦穷,多数人家早早就灭了灯。
长夜无月,除了雪光,一点光亮都没有。
顾漪澜灵敏地从城中唯一一间药铺跃了出来。
他闪电般游走在漆黑清冷的街巷里,三两下甩掉身后的追兵,得意于顾凤麟即便能猜到却也抓不到他。
他顺利走到了朵儿家。
一切如常。
范娘子坐在炕上,满脸怨恨,小声地诅咒朵儿。
地窖里透出微微的光,朵儿抱着斧头坐在一旁死死盯着江允。
“朵儿。”他喊了她一声。
朵儿惊喜地笑了:“公子您回来了……”
她收了笑容,一指江允:“您快来看看,我觉得他大概死掉了。”
顾漪澜轻巧地跃入地窖,俯身朝江允看去。
就在此时,“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用精钢焊成的铁栅扣上了地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