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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400)+番外

为免被抓,他这些年躲躲藏藏隐姓埋名,连筑也不敢碰一下。

却在看着这谱时猛然惊醒,荆轲是他的手足,筑是他的心,他已失了手足,若连心亦失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若这一世都要庸碌躲藏而活,那不如死了痛快。

所以他把自己的筑和衣裳从匣中取出,任自己名声远扬,被秦吏擒住,送来少府,以罪身奏乐。

他想在活着时,把义兄未尽的事情完成。

“……记住了么?”高渐离温和地问。

少年猛然点头。

高渐离微微一笑,淡然道:“待会吾要为秦皇击筑,如今先给你听,你且记好了。”

少年立刻激动地坐端正,看着先生将筑半扶而起,指尖的敲片如同他的手指一般带出残影,骤雨般落在筑弦上。

就,就是这曲。

天下无双!

……

秦皇坐在殿中,椒兰焚烟,丝丝缕缕,而他手上的奏书正飞快地从左移到右。

他有一种从千头万绪中飞快找到重点的能力,这些年积累的治政经验更是让旁人烦扰的各种难事在他手中变得易如反掌,这种执掌天下的快感持续而长久,让他沉迷又上头。

高渐离在角落里拔弄着轻缓的曲调,像小桥流水,细密缠绵,又仿佛清晨山间的迷雾,灵动的飘渺,十年前秦皇没法说他奏的不好,如今的高渐离,则已经进了化境,达到了余音绕梁的境界。

而在秦皇心里,天下最好的乐师当然得为他服务,至于高渐离愿不愿意,从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想到待会阿江会带着马蹄铁来找他庆功,他的心情便越发地明媚。

李信家族镇守陇西,防备月氏等部,只要拿下月氏,东西大军齐出,对付匈奴就更添胜算。

思及此,他唇角微弯,继位不过十年,他已一统六国,如今更是的要西出外域,如此文治武功,古今未有。

他听着曲调声音似乎小了些,再一年高渐离那有些精力不济的模样,微微皱眉道:“你且近些来奏。”

高渐离轻咳一声,在侍者的引领下坐到秦皇近处,继续奏乐。

他弹了一会,突然低声道:“陛下可能听清?”

这是非常无礼的问话方式,但秦皇正聚精会神地改奏书,闻言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高渐离却心中一突,这个距离还是不够,他的筑没有那么长,打不到秦皇。

他沉默了一下,却还是敲击着筑弦,让自己静下心来。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忍耐,兄长荆轲就是因为被太子丹催促,未等来庆离,便匆忙出行,结果不但事败身死,还累得燕国破灭。

他还有时间。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只有让人舒缓放松的乐曲轻响。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透过窗棱,撒上高渐离漆黑的衣襟,带来柔和的温度。

就在这时,门口有侍卫高声道:“正卿求见。”

这其实只是礼貌的通传,他们来不能也不敢阻挡严江进入秦皇的宫殿。

秦皇心中一喜,立刻放下朱笔,起身去迎。

那一瞬间,高渐离的屏住了呼吸。

秦皇他走的一侧,是他这方向——他会路过自己身边!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颤抖,这、这是荆轲在天之灵,护佑他功成么?

他握紧了筑颈,听着秦皇的脚步越近。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意识之中,仿佛有一个漆黑的影子靠近,越来越近,一直到从他身前,擦身而——就是此刻!

再不迟疑,再无犹豫,他的兄弟仿佛在这一刻与他同握筑颈,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胸堂爆发,猛然起身,灌注了铅水、足有三十余斤的重筑被他抡起,带着刺耳的风声,向面前的身影砸去。

秦皇正喜不自胜间,突然听耳后风声,几乎同时,踏入殿门的严江一声暴喝“趴下!”

没有思考的时间,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就是猛然一个俯卧。

饶是如此,那重筑还是带着巨大的加速度,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撞散他的发髻,打碎他的玉冠,带起一蓬漆黑的长发四散开来。

巨大的惯性让高渐离将筑抡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木筑的下方碎裂四散,弦断弹开,他却顾不了那么多,而是继续举起剩下的一截断筑,面色狰狞地向先前那个方向砸去。

这一次,他却再没机会。

严江猛然捏住他手腕,咔嚓一声闷响,这琴师的千金之手骨已然被他生生折断,那半截断筑自然拿捏不住,自手中脱落。

高渐离心知必死,没有挣扎,只是淡然地“看”着他,平静道:“未诛秦主而将见荆兄,惜哉!”

只是去与兄长团聚,却未能如愿,有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