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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13)+番外

一直忙到晚上,严江又回到客舍,赶在郡城关门前把陛下带出来,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

陛下眯着眼睛享受着服侍,又被按着用细麻布擦干身上的水珠,这才抖了抖羽毛,认真绕着这土高炉飞了一番,看到满身是汗的平民踩着踏碓,风箱因此拉动,吹起的风让炭火越加鲜红,炉口的星火几乎印亮了半个天空。

“下方的热烟通过铜管,周围有水池降温免得钢管被烧融,烧出的水可以做日用,火炉周围我弄了几个小烤炉,免得伤到人,铜还是李信给我找过来的,这个炉子还全靠他帮忙。”严江让陛下落到自己手臂上,低声道,“回头得好好谢谢他。”

炉中的铁液已经完全烧融,陛下左飞右看,观摩了一夜,对炉子很是满意,硬生生撑到黎明时分,等到了第一锅铁水出炉。

滚烫的炉口是用泥封住的,他严禁其它人用手去开泥,而是专门做了示范,用长棍套入留好的扣眼,先在下方放好模具,这才将炉口打开。

随着滚滚的热浪,明亮炙热的铁水缓慢而坚定地浇入泥模中,很快便成了一个个半月形的薄片。工匠们早已经等不及地夹出薄片,放入温度要弱很多的面包炉里退火——只有退过火的铸件才是可以正常使用的铁,否则极易损坏,这是铁匠都知道的事情。

但就这样简单的一锅铁水,做出了近百件镰刀胚,工匠们一时都些梦幻感,什么时候锻铁也可以这么容易了?

不是应该反复锻打,除去杂质,然后千锤百炼方成么?

陛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铁件被放入暖窑,一时竟有些怔住了。

直至被仆人微笑着拥入怀里:“小陛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这次,高傲的陛下180度地转过头,看着淡然自若的仆人,伸头亲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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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属实?”郡守府中,一名华服老者猛然抬头。

“绝对没错,属下亲眼见铁水如蜜,蜿蜒而出,只花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出数十件铁器,”一名貌不出众的中年汉子面带惊叹,“其碳其铁都是吾亲自添入,绝无半分虚假。”

“如此,却是天大的喜事。”老者猛然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先前出了踏碓,我便知此子绝不简单,却不想竟然有如此能耐,信儿虽冲动了些,目光却是上佳!不愧是我孙儿里最有前程之人。”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大秦虽然有强兵,但在武器护甲之上却不甚宽裕,尤其是青铜兵器,需铜与锡,秦虽产铜,锡矿却远在楚地,然在鄢郢之战后,大秦夺取了楚国都城,逼楚国迁都,战神白起更是烧毁楚国宗庙与陵墓,至此两国虽有贸易,却禁了锡矿入秦,这后三十年,都不得不高价从魏国转手购入。

铁器虽好,但无法浇筑,锻打耗时费力,是以在秦国并不广泛,但有此高炉神器,秦国更再无阻碍。

“大人,是否将他拿下,编入匠籍,再向王上邀功?”那中年人低声问。

匠籍就是工匠户籍,若编入他们李氏治下,这功便逃不掉了。

“不可,”经历过三朝秦王的南郑公李崇目光炯然,捻起胡须,“你收束人手,将所有铁器收购,封锁附近出口,不可让消息泄露。”

“这……”那中年人十分困惑,更是迟疑,如此大功,为何不及时上报?

“我这浅水,哪容地下此子,”郡守李崇捻须一笑,“不过短短数日,便能出汗血马、踏碓、高炉三件奇功,若是见其无爵而欺,一个不好,便是范雎重现,我李氏功高位稳,何苦来哉?”

范雎是魏国人,三十年前,他在魏国地位卑下时被丞相魏齐冤枉,不但殴打吐血还被丢进茅房让人撒尿,靠装死逃走,范雎来秦国后努力表现,被秦昭王赏识,当了秦国丞相,然后范雎放话“给我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脑袋拿来!不然的话,我就要屠平大梁”,魏齐绝望自尽。

思及此,李崇笑叹道:“秦法虽厉,但赏罚分明,远胜六国贵族之治,正因此,六国能人群涌而至,从吕不韦到范雎,从张仪到商君,非秦而为秦用,这才是秦强之道。”

反观六国,成天叫嚣着霸秦暴秦,宛如怨妇一般,也难怪江河日下了。

“吕不韦……”那属下提及此人,忍不住皱眉,“您封锁消息,难道就是为此?”

“不错,明春四月,便是大王二十二岁,将于雍都加冠之年,此时出此神器,一个不好,便是给那侍人助益。”说到“侍人”二字时,李崇怒气几乎就要压抑不住。

秦王政加冠之后才能亲政,如今大权还在吕不韦与太后之手,但吕不韦先前与太后有私就罢了,竟还送了嫪毐给太后,这假太监与太后生了两个儿子,靠太后位极人臣,现竟想染指王权,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