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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32)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周小吉先是摇头,轻声说了一句:“不记得了。”

方杰收拾了一下,又检查了在小吉晕过去时挂起的点滴,似乎有话要说,又咽回肚子里。两个人无声地,都不敢看对方,尴尬的对峙了持续了一会儿,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外面的声音。最后,还是方杰按捺不住心中的话,说:

“我最近工作很忙,有时候说话比较冲,不中听,如果伤害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我的意思,我想你是能懂的,如果你不能全心跟我交往,没有必要勉强。”

“我没有不专心……”周小吉情不自禁地想解释,方杰却皱起了眉,这种争执一次又一次,确实让人心情烦躁:

“这个问题我们恐怕无法达成一致,还是不谈吧!否则又闹得不愉快,不如好聚好散。”

“散?”周小吉的心给这个字刺得一痛,“你说,你已经做了决定?”

“还能怎么办?我们现在各有想法,根本无法沟通。”

方杰身上的BP CALL在这时候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他只好站起身, 把刚才收拾好的一小包东西递给周小吉:

“我得走了,等一会水挂完,你拔了针头就好。这里是些消炎药片,你按时吃,伤口好之前,尽量进流食,不能不吃,要是疼得厉害,可以用肛拴缓解一下,家里有,在你床头的柜子里,你知道怎么用。如果发烧,过来找我,或者找别的医生也行。”用医生跟病人的态度说完以后,他迟疑了两秒钟,终于说,“那,再见吧!”

走廊里,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好象全世界的痛苦都集中到这里,破了的身体在这里可以修补,包括坏了的心脏……医生护士总是在奔跑,为了有人降生,为了有人离开,究竟该恭喜哪一个?周小吉不知道,但他终于拿到诊断,他的感情,得了医生也不能拯救的绝症,到了该完结的时候……

明明春天已经到来,晚上传来的风,却依旧带着凉意。周小吉大腿的神经,好象跟大脑失去了联系,如同中了邪,抖着抖着,抖得没完没了。后面的伤口不再觉得疼,又或许是被另外一个地方的疼,深深地淹盖了。人是不是只能感受最重的疼,其他轻微的,可以忽略不计?

长得跟坦克一样丑陋的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有人跳下车,走到他跟前,拉起他的胳膊。周小吉没抬头也知道这人是谁,其实,他并太不在乎这时候谁出现在他面前,只要这人带开离开,而不是把他送回身后的医院。

“你怎么还没走?”

“上车,我送你回家。”

拉开车门,罗宾把周小吉塞进去,在接触座位的一瞬间,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罗宾把座位的后背放倒一些,让小吉能侧身躺着,才从另外一面跳上车,开大了暖气。可直到罗宾已经开始冒汗,那具蜷缩的身体依旧抖个不停,在红灯前,罗宾只好伸手从后座拿了件运动外套,盖在小吉身上,他似乎睡着,又好象清醒,忽然从衣服下面冒出一句:

“分手了。”

罗宾没说话,沉默着开车,慢慢地,他听见压抑的哭声,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回到几年前,黄昏寂寞的球场,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曾经搂着他,放声痛哭,并大声抗议他多么痛恨这个世界。几年时光过后,他却只敢蜷缩在角落里,在外套的掩藏之下,低低哭泣,更不敢去责怪任何人。为什么生活里,我们活得越来越怯懦?为什么我们拥有的世界越来越小?从以为全世界都为自己所有,到最后,我们能支配的,其实只有自己,曾经狂妄指责全世界,慢慢地,我们的愤怒和悲伤,只能留给自己……周小吉不停做着类似吞咽的动作,似乎把那塞在喉咙的那块酸痛吞进肚子,一切疼痛都能被身体消化,只剩眼泪,无声地,流个不停。他以为自己的眼泪都流光了,原来,只是疼得不够。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开关,在不想爱的时候,轻轻一拨就好。

第十六章(下)

两个星期以后,周小吉开回送修的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以后,打电话给方杰,说送出的礼物不想拿回来,车钥匙放在楼下的护士台。房子已经转到小吉的名下,方杰跟他说,如果想住就留着,不需要的话,就卖了吧!就算卖了也要租房,与其付租金,不如付贷款,周小吉最终还是没舍得卖掉这狭窄却珍贵的,曾经为他安身立命的,家。虽然他跟方杰财务上,感情上,都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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