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君(2)

作者: 蓬岛客 阅读记录

春君垂首,过了会儿方道:“那这一夜可真是极长的了。我倒想不出你的感觉,于我而言,一夜不过一次阖眼,连打盹也不够。”

蜉蝣心道,这神君怪可怜的,竟然睡不了一个饱觉。

春君又问他:“那在你眼中,天地万物岂不是都很可爱?”

蜉蝣点头,道:“从前我刚有人形的时候,飞来一只朱鹮。我从未见过这么高大的生灵,又与我这么近,真是好吓人,看久了却觉得也没什么。后来,朱鹮来得再勤快,我也不怕了——只是它许久没来过了。”

春君道:“这么说来,其实你活过的时间比我长。拘在一处不是个好主意,我带你往别处看看,你便知道世间尚有许多可以打发解闷的玩意。”

蜉蝣不怕他,却不敢拒绝,被他携着出了瀛莱山。

先去了南溟,那是一片无际无涯的海域,蜉蝣与水亲近,却在看见时心如鼓擂,跌坐下去。

春君没想到这事,见人软在脚边,笑着扶起人。

蜉蝣偎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春君道:“做什么这么怕?”

蜉蝣气若游丝:“这海真大,我若被困在里头,要多少时日才能走出来呢?”

第4章

春君道:“你瞧,这便是见识少的坏处了。世上比南溟大的地方数不胜数,你见多了,便不会怕。”

蜉蝣又软倒了,扒住春君的腿,哀求道:“那、那我不要看了,我想回去。”

春君道:“我是逗你的,世上哪会有比南溟大的地方。只是我一直住在这儿,早已习惯,不觉得大了。”

蜉蝣抖了许久,才缓过来。

之后春君故意避开大片水域或沙漠,再未领他去过。

在寻常人眼里,蜉蝣的喜怒来去都很快,不过半日,便镇定下来。

他想起自己是要助神君渡情劫的,问:“我要怎么帮你?”

春君道:“你不需做什么。”

蜉蝣将这事念了一时半刻,便忘了。

夜里春君却是要睡觉的,睡相也极好,几乎不动弹。

对蜉蝣来说,睡觉的时间便无聊了,等了几日,他问:“神君为何不一次睡个饱?”

春君才醒,看了他一眼:“这不是睡觉。”

又道:“你若觉得无趣,便离我近些,就能闻见我身上的香气。”

蜉蝣已不会像初次那般失态,但仍喜欢这味道,因而第二日晚间,他靠在春君身上,嗅着这香,竟然睡着了。

白日赏游山水,夜里同眠,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百年。

蜉蝣甚至敢主动亲近春君,有一回饿得很,竟真张嘴咬在对方颈上,拿牙齿磨起来。

春君摸他脑袋,道:“想吃就吃吧,于我并无害处。”

蜉蝣念念不舍地放开那块皮肉,道:“我不吃荤。”

春君失笑,道:“我是素的。”

蜉蝣这些年里,知道他与外表不同,实际是个十分随和的人,听了这话,便跟着笑了一笑。

春君定定瞧了他一会,低头亲他唇角。

蜉蝣觉得有香气从自己口里进到五脏六腑,脑中轰隆一声,身体似要炸开来,脸涨得通红。

第5章

两人又回了瀛莱山,那屋子早已不在,但于春君而言,不过一念间的事。

蜉蝣推开窗,看见自己住过的水潭,转头问:“情劫有个限期吗?”

春君道:“自然有的。”

他躺在床上,没有睁眼,伸出一手,蜉蝣将自己的手搭上去,睡在一旁。

外间通常是静谧的,今日却不同,蜉蝣听见熟悉的振翅声,心中一动,从春君怀里滑了出去。

月下菖蒲连绵成黑影,一只红头白羽的朱鹮仰着脖颈饮水,又低头梳理毛发。

蜉蝣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认人认物极准。

“是你!”

那朱鹮抽长身子,变作个朱冠白衣的青年,斜睨过来:“胆子大了许多啊。”

蜉蝣日日与春君在一块,壮了胆气,岂会怕这小小水鸟?

朱鹮瞥了眼水边的那屋,道:“同你一道的是谁?”

蜉蝣便将情劫一事说了。

朱鹮怒斥他:“你这修为是白修的吗!竟连这事也不清楚!天底下有谁敢帮神仙渡情劫,这是要命的事,情劫要渡,最后需得杀了你,炼成一缕精魂,收进心里,如此才能成就一颗圆融无暇的天心!”

蜉蝣自然不知道,心道,我这修为的确是白得的,如果不是春君那酒,岂会有今日的我?

回屋时候,春君仍睡着,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蜉蝣跪在榻边,俯身嗅他身上的香气,迷迷糊糊想,若真能填了神君的心,也不是件坏事。

将这事又仔细想了一回,他身体一点点冷下来。

若真死了,怕比迷在大海可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