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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宠娇娘(1)

作者: 李息隐 阅读记录

《蜜宠娇娘》作者:李息隐

文案

叶榕最美好的岁月都奉献给了顾旭,替他打理中馈,陪他流放南境

可在顾家平反回京后,却监斩了自己母兄

也是这个时候叶榕才知道,原来顾旭心中一直喜欢的人是叶桃

重生后,叶榕决定离顾旭跟叶桃远一点,只好好保护母亲兄长

她原只想过点简单的日子,却不曾想

曾经嬉笑唤她一声“大妹妹”的男人,会突然严肃说要娶她为妻

他待她虽好,她却只以为是恩情。

直到有一天,一袭紫衣矜贵的男人,坐在她对面,敛去素日的玩世不恭,认真对她说:“只有把你拴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怎么拴?自然是结为夫妻。

叶榕没想到,前世随顾家流放时,在黑水河河畔冒死救下的一个人,竟有那般滔天的权势。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再也没松开过。

一句话文案:你不宠我,自有人宠我~

同系列文《贵宠艳妻》,有想了解女主前世的,可以看这本~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宅斗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榕 ┃ 配角:下一本《糖系太子妃》、《玫瑰色婚姻》

作品简评

叶榕把最美好的岁月都奉献给了顾旭,替他打理中馈,陪他流放南境。直到顾家十年后平反回京监斩了自己母兄,她才明白,原来顾旭心中一直喜欢的是庶妹叶桃。重生后,叶榕决定离顾旭跟叶桃远一些,好好保护母兄。却没想到,前世随顾家流放时在黑水河河畔救下的那个男人竟有那样滔天的权势,他说要娶自己为妻,握住了自己的手,就真再也没有松开过。本文行文流畅,故事娓娓道来。文字朴实温馨,人物刻画生动形象,作者擅长用贴近生活的细节去推动剧情发展,细节朴实无华接地气,情节高起高落跌宕起伏。不管是底层的市井百姓,还是处于权势顶端的皇权勋贵,作者都刻画游刃有余。

第1章

立秋以后的一日,正午时分,烈阳高照晴空万里,日头正好。贵京城西城门附近的菜市口,此刻乌泱泱一大群人,正围着斩刑台私下小声议论。

台上捆押着的两名犯人,原是叶侯府的老夫人与侯爷,因犯大罪,大半年前已被贬为庶人。而坐在监斩台正中位置、身着正三品京兆尹官服的府尹大人……则是荣国公府的顾四爷。叶侯府与荣国公府是姻亲关系。

荣国公府大爷的发妻叶氏,正是叶侯府的大姑奶奶,也是如今台上犯妇人刑氏的亲生闺女。对于顾家大奶奶叶氏来说,相当于是小叔子亲自监斩了自己的母亲与胞兄。

但叶氏却不恨顾家人,她知道,这件事情算来算去,也怪不到小叔子头上。如果非得要恨上一个的话,那么她恨的也是自己的夫君。

因为大半年前控告她母亲与兄长的人,正是十多年前她的夫婿顾大爷拼死保护的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庶出的弟弟叶千荣,他回来报杀父之仇了。

叶榕知道,这件事情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而站在她的立场,她是对庶出弟弟叶千荣恨之入骨的,也是对自己的夫婿顾旭百般心寒失望的。

其实如果说恨的话,她更恨的是自己。她自责、内疚,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哥哥去死。

明明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弑杀亲夫戕害子嗣为的也只是维护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利益,可到头来,她这个女儿要什么有什么,母亲却不得不偿还那条命。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母亲的,哪怕永世不得超生,她也愿意,只要能让母亲活着。

叶榕坐在离斩刑台不远处的一辆青灰色冠顶的马车里,因为情绪有些激动,猛烈咳了几声。她想伸手撩开侧面的帘子,被坐在身边的贴身侍婢桂圆拦住了。

“大奶奶,咱们能来送一送老夫人,也算是尽了孝心。您身子不好,不适合看那样的场面。”桂圆是跟着主子一起从叶府到顾府的,那台上的老夫人也是她的恩主,她心里也很难过。

但为了主子身子着想,桂圆极力劝着:“您别多想,家里小爷跟姑娘还等着您呢。”

桂圆知道,主子如今能放在心上牵挂的,也就是小爷跟姑娘了。为了他们,主子也会撑过这一劫去。

果然,想到一双儿女来,叶榕放弃了,缓缓收回手来。她精神状态很不好,脸色也十分难看,穿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裙衫,脸色煞白双眼无神,看着似乎是有气进无气出。

但轮廓中依稀看得出是个清丽脱俗的大美人,仪态也好,即便病着,也随处可见其雍容不俗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受过很好教养的世家贵女。

叶榕歪头冲桂圆凄凉一笑,没再说话。只是闭了眼睛,安安静静呆着。

外面传来一阵躁动,桂圆知道是已经行刑了,但她不敢伸头去看。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口喘,生怕惊着主子。

她心里也明白,外面的一切动静,主子肯定也听到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下起大雨来。已经过了立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凉,雨水夹着冷风见缝插针似的钻进马车来,桂圆歪过身子去,替自己主子挡着风雨。

“大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的已经按着爷的吩咐,替老夫人跟叶老爷收了尸,会好好安葬。”

是爷的长随安泰的声音,桂圆知道是爷过来了,立即下了车去。

外面,一身玄袍皂靴的中年男子正立在雨中。旁边有人替他撑着伞,他则正全神贯注肃容吩咐下人们办事,任雨水打在他脸上身上,也丝毫不在乎。三十多岁的男人啊,历过磨难上过战场,见过风雨受过军功……出身尊贵,历练丰富,或许二十多的时候还有些青涩不成熟,但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大权在握,成熟稳重,正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纪。

叶榕手撩起车帘,看着外面鹤立鸡群的男人,目光却无神。

当初她刚嫁入顾家没多久,顾家被政敌陷害,举家流放了。她跟着夫家一起流放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平反回来了,原以为以后的日子尽是安和祥乐,没想到母亲兄长却出事了。

顾旭似是感受到了,立即扭头看来。见妻子在看自己,顾旭三言两语吩咐完后,大步跨上马车。

马车晃了下,叶榕回过神来,朝男人看去。顾旭坐进马车,脱了自己披风罩在妻子身上。叶榕咳了一声,虚弱道谢。

扬声冲前头的车夫打了招呼,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顾旭一双燥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沉重似有感慨,却也只简单吐出几个字:“我们回家。”

车内安静,顾旭手轻轻搭在妻子肩上,想揽她入怀。叶榕没肯,轻轻摇了摇头,顾旭迁就她,也就放弃了。

裹在身上的黑色披风更衬得叶榕形容枯槁,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英挺男人说:“我娘的事情,麻烦你了。”

顾旭握紧她的手,摇头:“你不要这样说。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替她老人家做这点事情,是应该的。”

叶榕却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很感动。如果这样的话是在另外一种场合说的话,或许她会很开心,只可惜不是。

经历了这么多,她跟顾旭,再不可能好好过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她对他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他日后续娶了新的美貌娇娘,可以不要太过偏心,不要苛待她的一双儿女。

念及此,纵然叶榕心中对他有百般怨怼,也都忍了。轻轻挪了下身子,主动靠过去:“回家后,叫了辰哥儿灵姐儿一道来青方院吧。因为我生病,咱们一家四口有些日子没一起好好吃过饭了。”

顾旭最怕她打不开心结,见她有释怀的意思,他当然称好。

回了家后,叶榕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后,她甚至还能坐在廊下看辰哥儿打拳、听灵姐儿背书。

虽然刑氏临死前被贬为了庶人,但始终是叶榕母亲,也是辰哥儿灵姐儿的外祖母,整个青方院里,不少奴仆也曾是刑氏的人。所以,青方院忙归忙,却安安静静的,也个个都着素色衣裳,算是替刑氏戴孝。

饭后,顾旭对妻子道:“安泰那边都安排好了,我先代你去母亲坟前磕个头。等过两日你身子好了,我再陪着你去。”

叶榕知道自己身子不允许,也就没逞强,点头说:“那你把辰哥儿带上。”

“娘,我也想去。”灵姐儿弱弱举手。

叶榕舍不得女儿,拉过她手说:“今天已经晚了,你就留下来陪娘。等过几日娘身子好了,亲自带你去。”

灵姐儿最听娘的话,点头同意了。

娘的身子比之前好了些,灵姐儿觉得是城中祈福堂的女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所以她很高兴。但外祖母刚刚过世,娘心情不好,她不敢表现得过于高兴。

叶榕身子其实已经油尽灯枯了,刚刚傍晚那会儿,不过是回光返照。一阵阵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叶榕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忙支走灵姐儿:“娘累了,想休息,你如果还不困,去你四婶屋里玩吧。你四婶快要生了,她肯定喜欢有你陪在身边。”

灵姐儿虽然喜欢四婶,但因为是四叔负责监斩她外祖母的,她有些不高兴。

“我不要去,我就要陪着娘。”

叶榕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她还指望日后四房的可以多多照拂灵姐儿呢,所以忙严肃说:“你外祖母跟舅舅的死,与你四叔毫无干系。大人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四叔四婶待你不薄,你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

灵姐儿其实就是有些生气,倒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四叔四婶了。她也是怕娘记恨四叔,怕惹娘伤心,所以才说不去的。

“那好吧。”灵姐儿鼓着嘴,“那娘好好休息,灵儿明天一大早就过来给您请安。”

叶榕冲女儿温婉一笑,颔首:“去吧。”

灵姐儿却不知道,这一走,跟母亲就是永别。

灵姐儿走后,桂圆扶着主子去内卧梳妆台前梳头更衣。叶榕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面前的铜镜,蹙了下眉:“好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从镜子里看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她模模糊糊似乎看到了父亲母亲在争吵。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年轻时候的爹娘她还是认得的。

之前她还看到过一些别的,比如小时候的三妹叶桃见她过去了,故意歪倒在父亲怀里撒娇,完了还一脸得意挑衅的冲她笑。比如父亲出门归家,给三妹带的礼物最多最稀奇,她总会当着自己的面故意炫耀,眼见她一声不吭落寞的离开了,她才高兴。又比如,当年叶桃也想嫁给顾旭,明知她跟顾旭已经定亲,她也还哭着求父亲拆了这门亲事,将她配与顾旭。

父亲答应了。

也正是父亲松口给了唐姨娘母女一个这么荒唐的承诺,才有后来母亲对父亲的彻底失望。再后面,就是叶桃死了,父亲在临近崩溃的边缘,以嫡长子叶萧一无军功二无功名为由,想记庶子叶千荣在嫡母刑氏名下,以便日后他们这一房继承爵位,好立叶千荣为世子。母亲素来不把唐姨娘母亲放在心上,但她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子女的一切。

所以母亲最后毒杀了父亲。

母亲当时也是想一并解决了叶千荣的,但因有顾旭暗中动用自己的势力拼死相护,这才保了叶千荣一条命。

才有多年后他功绩满满的凯旋而归,然后送他的嫡母下大狱。更是坑害嫡嫂侄儿,让他们有家归不得,有亲不能认,犹如丧家之犬。

“奶奶,大奶奶。”

叶榕垂着脑袋闭了眼睛,桂圆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晃了晃她肩膀。

顾旭父子乘马而归,才在国公府门口翻身下马来,铜环红漆的两扇大门倏地打开,一个小厮匆匆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顾旭面前,声音哽咽沙哑:

“爷,大奶奶没了。”

.

叶榕觉得挺奇怪的,她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怎么醒来后就真的见到了父母。

才过立秋,暑热还没散去,叶榕站在父亲书房门外,晒得浑身都冒了汗。旁边桂圆要替她撑伞遮阳,叶榕怕一会儿父亲看到后会怪她不懂规矩,所以拒绝了。

父母争吵的内容她也觉得耳熟,就是父亲想让三妹叶桃婚配顾旭,让她另配他人,母亲不肯。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吵得很凶。

叶榕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晒得头很晕。正好她也想让父母停止争吵,所以灵机一动,就软软倒了下去。

旁边陪着“罚站”的两个婢女桂圆蜜饯见状,吓得忙喊起来:“姑娘晕倒了。”

第2章

叶榕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彻底晕过去。当时等在书房外,的确晒得她头晕,身体也很不舒服,所以她想,再不装晕倒下去,可能真的就要中暑生病,秋老虎的暑热余波还是很厉害的。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睡着后就回到了以前,但躺在床上继续听着屏风外面父母的争执声,她可以清楚的确定,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算着日子,应该是回到了十四岁那一年。

十四岁这年的秋天,她跟顾旭定了亲。但叶桃也看上了顾旭,仗着父亲宠爱她,哭闹过好几回了。刚刚父母书房内争吵,就是为了这事儿。

如此算来,叶桃还没死。

没死就好,上辈子他们一家人所有的悲剧,都是从叶桃的死开始的。父亲认定叶桃是母亲派去的人逼死的,母亲起初否认,后来父亲一再提起这事,母亲也就懒得再辩驳了。母亲不再辩驳,父亲以为她默认了,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宠爱唐姨娘母子,更有扶植叶千荣的意思。

真好,娘还在身边,真好。哪怕她现在在跟父亲激烈争吵,她都觉得幸福。

以前她很怕父母吵架,可现在觉得,吵架算什么啊。在生离死别面前,别的事都不算事。

此刻,叶榕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只是,想起辰哥儿灵姐儿来,她会难过。顾旭是长房嫡孙,他的妻子是冢妇,发妻死了后,身为嫡长子的顾旭,肯定要再娶的。其实就算他不是嫡长子,叶榕也不信他会为自己守身如玉,因为他心里喜欢的人始终是叶桃。

又是叶桃……叶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就算是重活一回,叶榕也活不成像叶桃那样的女子。以前叶榕挺羡慕她的,觉得她得爹爹宠,身为庶女,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学,又有顾旭那样身份地位的男子喜欢她……但现在重活了回来,她的心境也变了。

很多事情强求不来,她拥有的一切别人未必有,又何必去羡慕别人。

上辈子她跟着顾家也算是历经沉浮,共过富贵,同过苦难,立过军功,杀过水匪……如今,倒不至于眼界太低,拘于后宅。

这辈子,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再好不过。

只要叶桃不死,或者说,只要叶桃的死跟她娘无关,只要日后母亲兄长没有牢狱之灾,别的都无所谓。想起叶桃的死来,叶榕猛地睁开眼睛,忽然惊得坐起。

“桂圆,今天是什么日子。”

听到女儿的声音,屏风外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大夫人刑氏到底更关心女儿,立即越过屏风快步走到床前来。

“可是榕儿醒了?”

叶榕已经在两个大丫鬟桂圆蜜饯的帮助下撑坐了起来,听到母亲声音,她侧头看去,就见一身浅紫罗裙的母亲款款而入。原本已经稳住情绪的叶榕,在见到母亲这一刻,忽然就崩溃了。

一头扑过去拦腰抱住母亲,眼泪扑朔朔往下掉。女儿不哭还好,女儿一哭,刑氏也忍不住落泪,她那么刚烈的性格……

叶世子负手立在一旁,看着叶榕母女俩,有些讪讪的难为情。

他轻轻咳了一声。

蜜饯机灵,立即说:“回老爷夫人的话,姑娘方才是突然惊醒的,想来是梦里梦到什么了。姑娘素来端庄稳重,平时不这样的,想来是受了委屈。”

老爷也在,蜜饯当然要把话说得严重一些,免得老爷还以为她们家姑娘是装晕的呢。

桂圆已经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去打热水了,交代完后才折身回来,朝着几个主子福身行礼后,桂圆才回叶榕的话:“姑娘,今天是九月初五,您怎么忘了呢?”又意有所指,“明儿九月初六,夫人一早便跟顾家大夫人约好了,明儿一起去城外祈福的。”

桂圆话中有话,叶榕当然听明白了,她这是在暗示父亲,顾家大夫人看中的是她这个嫡女,而非叶桃。

说是相约烧香拜佛,其实就是变相的相看,顾大夫人也是有心了。

若是从前,凭着她对顾旭的几分情意,当然期待这次的法华寺之旅。只是现在,她不想再跟顾旭有任何瓜葛,自然不会去。

于是叶榕说:“爹,娘,女儿身子实在不舒服,明天怕是去不了了。”

在刑氏心里,自然是女儿身子大于一切。至于别的,都不算大事儿。

“既然身子不舒服,且好好养着。顾家大夫人那里,娘会差人去说。你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好。”刑氏是要强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也绝不允许别人欺负她的孩子,想起女儿为什么会生病的原因,刑氏少不得又要跟自己丈夫吵起来,

“榕儿病成这样,你现在满意了?”

本来因为女儿病倒,叶世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心疼的,但又见妻子丝毫不给自己脸面劈头盖脸又是一阵指责,叶世子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

如果是以前,见爹爹娘亲争吵,她肯定是愣在原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但现在,她倒是平心静气的。

“爹,娘是实在担心女儿身子,所以才着急了些,您千万不要怪娘。”叶榕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虚弱,又病怏怏的,脸色煞白,显得几分娇弱可怜,“女儿病了,暂且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屋里病气重,怕过了爹爹,爹还是先回去,女儿好了再去给您请安。”

叶世子明显是把叶榕这个女儿的话舒舒服服听进去了,也就不那么在意刑氏刚刚说了什么。

叶世子冲女儿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为父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目光触及到女儿苍白的脸,叶世子也有心想说几句关心的话。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在这样的氛围中,面对着妻子和这个女儿,他素来做不到轻松自在。

最后,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刑氏也不想把夫妻关系搞得那么僵,既然女儿有心维护,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见母亲也没说什么,叶榕忽然有些感慨。如果她早知道从中缓和父母关系,上辈子,父母亲也不至于沦落到那样凄惨的地步。

叶榕其实没什么病,不过就是热了一下,刚刚休息了会儿,已经好了。只是,她不敢跟母亲说。

母亲重规矩,待自己虽好,却也严厉,叶榕还是有些不敢轻易说。何况,她装病是为了不想去法华寺见顾旭,母亲聪慧,让她知道自己目的,肯定会追问原因,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怕了叶桃母女,想跟她们妥协呢。

唐姨娘得宠,母亲不是十分在乎,也不会自降身份去跟一个妾争宠。对叶桃姐弟,母亲也没刻意为难。但若叶桃姐弟想要觊觎她跟哥哥的一切,那母亲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回之所以动怒,也是因为唐姨娘母女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娘,您为什么那么喜欢顾家大公子啊。”很久没有跟母亲谈心了,叶榕十分珍惜这样的时光,“满贵京城那么多世家子,您怎么就偏偏相中了他?”

以前没问过,叶榕很想知道。

刑氏也有温柔的一面,比如跟女儿在一起的时候。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议论别的男子,害臊不害臊?”语气虽有些严肃,但也宠溺,知道这是闺中,就母女两个,也没什么不能说,“顾家一门忠烈,是难得的忠义世家。顾大夫人为人明理和善,是个好想与的。至于顾旭……”

“小小年纪就晓得出去历练,文采武功都不错,是个有出息的……主要是,他也相中了你,日后定会待你好。”

叶榕心里却笑,他相中的可不是自己这个人,是外人口中的“门当户对,品貌相当”。或者说,相中的是自己是叶桃嫡姐的身份。

毕竟以顾旭的人才品貌,顾大夫人怎么也不会让他娶一个侯府的庶女的。娶了她,身为庶妹的叶桃,能进府的可能性才大。

既然叶榕对外称病,老夫人那里的安,自然免了。隔日,老夫人差来慰问的人前脚才走,后脚叶桃就来了。

还把二房的叶桐也拉了来。

叶桃探病是假,炫耀是真。才来将坐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已经在叶榕面前炫耀了好几拨。

一会儿说这个镯子是爹爹特意命人在簪花坊打制来送她的,一会儿又说头上的粉蝶流苏步摇是爹爹送给她姨娘,她看着好看,从姨娘那里要来的,又说,荣哥儿功课全优,爹爹大喜,奖励了他一匹宝马……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但不管叶桃说什么,叶榕始终淡淡笑应着,既不羡慕,也不难过。偶尔的,也会礼貌性配合夸几句,然后就没了。

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叶桃有些不开心,鼓起嘴巴来。

叶榕瞥了她一眼,也不想再与她浪费时间了,只说:“我喝了药身子好多了,三妹四妹且回吧。天还有些热,你们需得保重身子才是。”

叶桐有些怕叶榕这个堂姐,听得这话,立即站起身子来:

“是。”

刚好叶桃也觉得继续呆下去没趣,说了些场面话后就走了。

叶桃走后,叶榕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些。

今日九月初六,如果一切轨迹没变的话,那么叶桃就是在今天晚上吊死的。而上辈子的今天,叶桃死的时候,她与母亲都在法华寺中。

等闻声匆忙赶回来的时候,叶桃已经浑身冰凉彻底僵硬了。而那个当着叶家所有人的面称是受母亲指使的仆人,也早撞柱自杀身亡。

从此死无对证。

她还记得那个仆人的身份,的确是母亲院里的二等仆妇……夫家姓赵。

叶榕不信就当前情况下,母亲真会对叶桃痛下杀手。但如果不是母亲,叶桃又是谁害的?

第3章

叶榕喊来桂圆,让她暂且先丢下手上的活,亲自去盯着那个赵嬷嬷。差不多傍晚黄昏时分的时候,桂圆回来复命。

“奴婢按着姑娘的吩咐,这大半日都盯着赵嬷嬷,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桂圆是从小跟着自己主子一起长大的,对主子十分信任和忠心,就算主子行为异常,但主子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多问。

桂圆不问,叶榕倒是直接说了。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盯着赵嬷嬷吗?”

桂圆摇头:“奴婢不知道。”

叶榕说:“因为我做梦了,梦到她背叛了母亲。她这一背叛,害我母亲不轻。梦里的事情或许不可信,但事关母亲,我也不能大意。你就不必亲自去盯着了,差个可靠的丫头去。千万记着,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事,立即回来告诉我。”

事关夫人,桂圆觉得事态严重。

“奴婢知道了。”犹豫一瞬,桂圆又问,“赵嬷嬷毕竟是夫人院里的,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夫人?”

“暂时不必。”叶榕也是怕母亲担心,“这个赵嬷嬷如果没做对不起母亲的事,那是我多虑了,没必要这个时候告诉母亲,让她分神操劳。如果真做了,我们就拿着她的错处到母亲跟前,也免得她耍滑抵赖。”

桂圆明白主子的用心后,立即听吩咐继续出门交代事情去了。

晚饭喝了点绿豆羹,吃完晚饭又歇了会儿,天才一点点黑下来。坐在窗边纳凉,望着外面渐渐暗沉下来的天,叶榕掐算着时间,她打算梳洗一番,亲自去叶桃屋里坐坐。

前世,她跟母亲得到消息赶回来后,她也有私下让桂圆去打探过情况。差不多算着时间,能算出叶桃是什么时辰出事的。

叶榕才刚刚喊了蜜饯来帮自己梳头更衣,外边,桂圆一脸急切之色匆匆赶到了内室来。

“姑娘,赵嬷嬷偷偷摸摸往三姑娘院里去了。”

果然……

叶榕立即冷下脸来,催促蜜饯:“动作快点,随便梳个头就行。”

蜜饯虽然不知道主子跟桂圆之间有什么秘密,但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立即麻利照吩咐做事。

蜜饯帮叶榕梳头,叶榕则望着面前铜镜里的自己。忽然的,镜面一点点模糊起来,最后,铜镜里不再有自己的脸,而是呈现的一个房间的格局。

叶榕懵了会儿,闭了眼睛后又再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一间闺房。

且这闺房的陈设布置,她瞧着颇为有些眼熟。直到叶桃的身影出现在镜面中,她才恍然想起来,这是叶桃的房间。

粉色的帷幔,到处都是风铃跟珠帘,梳妆镜梳妆柜都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首饰多得箱柜都放不下,最后堆在内卧的书架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

几天前,她快死的时候,也能迷迷糊糊从镜子里看到很多过去的事儿。后来她弥留之际,最后一次看到的是父亲母亲在书房内吵架的画面,所以她死后,就回到了父母为了她跟叶桃的亲事激烈争吵的那日。

可见,并不是偶然。

那么今天忽然又看到这些,是什么意思?

是只有自己能看到吗?

快病死的时候看到这些,和脑袋异常清醒的时候看到这些的心情,自然不一样。叶榕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尽量平静问左右的桂圆蜜饯:

“镜子里有什么,你们看得到吗?”

桂圆蜜饯看到的,当然只有自家姑娘那张雪白的鹅蛋脸。

蜜饯嘴甜,立即说:“当然是姑娘您绝代倾城的容颜啊。”

果然,她们看不到。

叶榕挑眼嗔了蜜饯一下,没说话。而此刻铜镜里,叶桃的贴身丫鬟正抱着条白绫往房梁上系,叶桃奶嬷嬷则鬼鬼祟祟往门外张望。

内卧里就三个人,白绫往房梁上系好后,丫头又搬了张凳子搁在下面。自己踩着凳子够着脚吊了吊脖子,调整了下位置后,方才下来。

看到这里,再笨的人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何况叶榕。

原来前世叶桃的死,是个意外。她……或者说她们母女,一早掐住赵嬷嬷软肋,又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想行苦肉计陷害母亲,只要赵嬷嬷死了,就死无对证。

加上叶桃得宠,又吃了苦头,父亲总会偏向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叶桃原本只是想演苦肉戏,结果力度没把控好,真搭了一条命进去。她死后,唐姨娘就疯了,估计唐姨娘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女儿,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又不敢说,就疯了。

她疯了不要紧,最后一切罪名,都得母亲扛着,还逼得母亲走上那条不归路。

叶榕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发生。

从叶榕住处去叶桃院子,途中恰好经过父亲叶世子的书房。叶榕心里掐算着时间,就先去了父亲书房请安。

这么晚了长女还过来请安,叶世子挺诧异的。将女儿叫到跟前去,关心了几句后,就让她回去好好歇着。

叶榕略垂着脑袋说:“晚饭吃得多了,想多走走消消食。方才进来,听父亲身边的人说,三妹也着了暑气不舒服?我正好过去坐坐,瞧瞧她。”

他晚饭是在唐姨娘那里用的,吃饭的时候听唐姨娘说了一嘴。用完饭回来后,想着次女平时最喜欢簪花坊的首饰,为了一会儿哄她开心,他特意命人打马趁着宵禁前去买首饰。

原打算带着首饰过去的,现在长女突然过来,但礼物只有一份……

叶世子暗中权衡一番,打算礼物改日再送。

“既然你也去,不如随为父一道过去吧。”

正中叶榕下怀,叶榕恭敬应着。叶世子负手走在最前面,叶榕落后半步,安安静静陪在父亲身边,后面丫鬟提着灯笼。

走了好一会儿,父女两个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叶世子平时跟唐姨娘生的两个孩子相处时间最多,嫡长子叶萧次之,与这个嫡出的长女,相处时间反而是最少的。而像现在这样独处的机会,更是绝无仅有。

叶榕倒还好,心思不在这儿,也就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劲。但叶世子,总想找些话来说。

他待长女不如待次女好,这不代表他心里一点都不喜欢长女。都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偏心,也只是一个喜欢的多一些,一个喜欢的少一些罢了。

再说,长女端庄贤惠才貌双全,在贵京城里,也算是有名气的。外人提起长女来,谁不夸赞几句。她是侯府的脸面,多少为侯府争了些光,身为父亲,他心里自然欣慰。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偏疼桃儿多一些。榕儿什么都有,日后不愁寻不到一门好的亲事,既然桃儿相中了顾旭,他又觉得顾旭平时待桃儿也不错,日后必不会因为她是庶出的而亏待了她,所以,能为桃儿争取的,他一定会去争取。

桃儿若以侯门庶女的身份嫁去国公府,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他就提议将桃儿记在嫡母名下。这样以嫡女的身份嫁过去,也算是能给顾家交代。

顾家既然能上门来求取,如果都是嫡女身份的话,那么榕儿与桃儿又有何区别?

刑氏自私要强,既然在她那里说不通,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单独与长女说一说。她是好孩子,会明白自己这个为父的的一片苦心的。

“为父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心里想是一回事,可能叶世子心中也知道这样做的确愧于长女,所以,真要开口,必须得好好做一番心里建树,不可能生硬的直接开口,“昨儿你病了,你妹妹今儿一早就去探望你。现在你得知你妹妹病了,又不管多晚都去探望她……见你们姐妹情深,为父心里也高兴。”

叶榕知道,前面说的这些都是铺垫,重点在后面,所以,她也就安静听着,暂时没开口。

果然,就听自己父亲又说:“你是嫡女,又有些名声在外,贵京城里想求娶你的人家,还是很多的。但你妹妹不一样,她没你的福分,没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日后说亲,总比不得你。顾家的这门亲事,你不如让一让你妹妹。”

叶榕不知道父亲是真糊涂了,还是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显顾大夫人上门来提亲,看中的就是她这个嫡长女的身份和教养,看中的是她这个人。换了她,让叶桃嫁过去,他就不怕顾家翻脸吗?

父亲不是糊涂的人,不可能不明白顾大夫人的意思。所以,很可能就是为了叶桃豁出去、厚着脸皮装糊涂罢了。

既然他装糊涂,叶榕也就装糊涂。

叶榕只笑笑,说:“怎么会没人上门提亲,女儿记得,前些日子唐家的夫人还上门说亲了呢。只是,姨娘瞧不上自己侄儿,这才没肯答应。”

唐家是唐姨娘娘家,这些年靠着跟侯府的关系,也算混得不错。唐姨娘亲兄长唐统,如今大小还算个武官,日后也还有晋升的可能。

只是,唐姨娘母女现在一门心思想攀上顾旭这高枝儿,自然瞧不上唐家公子。

这事叶世子知道,他当时也是没肯的。桃儿是他掌上明珠,他怎么可能让她嫁去唐家那样的小门小户。

“你妹妹好歹也是侯府贵女,再低嫁,也不能嫁得太低。唐家……这亲事,你祖母也不会答应。”

叶榕立即又问:“那三妹想嫁顾家的事儿,祖母老人家知道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敢开口告诉她老人家吗?还不得被骂个三丈远,谁也不是傻子。

人唐家公子高攀不起叶家,叶家一个庶女就可以妄想嫁入国公府了?何况这国公府还不是一般的国公府,如今的老国公爷,尚的可是明阳大长公主,换言之,人家是皇亲国戚,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呢。

别说叶桃,就是她叶榕,能嫁去,都是高攀的。

叶榕话说得委婉,但她知道父亲心里明白。叶世子的确心中有数,被女儿三言两语堵了后,有些讪讪的,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好在,很快到了叶桃所住院落的门口。

父女两人正准备从正门进去,旁边耳门突然的窜出一个身影来。叶世子是习武之人,十分警觉,立即厉声问:“谁?”

那人听到声音后,好像想逃。但她越想逃,叶世子越怀疑她,一扬手,身后的一个小厮立即就过去将人拿下了。

见状,叶榕立即给桂圆还有蜜饯两个使眼色。去请安前叶榕就跟两个大丫鬟说好了,等来了叶桃院里,她们要分别快速利落的制服叶桃身边的一个婢女和她的奶嬷嬷。

叶桃这招苦肉计,实属兵行险招,肯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叶榕笃定,除了那贴身婢女跟奶嬷嬷,没别人知道。

拿住知情人,免得她们俩通风报信。

叶世子的人拿住的老嬷嬷,正是在刑氏房中伺候的赵嬷嬷,叶世子认得这个老妇。前几日,他去刑氏房中,夫妻俩又吵了架,他怒气冲冲从房里出来,正好被这老妇撞上。他记得,当时他还踹了她一脚。也就前几天的事儿,他记性没那么差,所以也就记住了。

“是你?”认清楚人后,叶世子心中顿起不祥之感来,厉声质问,“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赵嬷嬷被钳制住,动都动不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叶世子立即转头朝院子里看,忽然想到什么,立即拔腿就大步往院里去。叶榕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上。叶世子关心女儿,顾不上别的,只一个劲往女儿闺房去。

侧头见长女也跟上来了,叶世子一边走一边冷笑:“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是替你母亲把风来的。你们母女真是恶毒心肠,你母亲可恶,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回去告诉你母亲,桃儿但凡若有半点不好,我拿她试问。”

叶榕没说话。

原守在叶桃门外随时准备通风报信的两个人被叶榕的人弄走了,房内只有叶桃一人。听到门外有动静,叶桃立即压着声音问:“是爹爹来了吗?”

虽然压着声音,但外面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叶桃又说:“粉蝶你们可要盯紧啦,爹爹快进门的时候再告诉我。不然我吊了脖子爹爹却没来,那我可就真的死喽。”

叶世子欲要推门的手僵在门外,叶榕见状,直接推了门。

第4章

突然听到推门声,叶桃始料未及,吓得手足无措。一不小心,真踢倒了脚下的凳子,脖子吊进白色绸缎里,挂在房梁上,整个人脸都憋红了,手脚乱挥。

叶榕立即说:“赶紧将三姑娘放下来。”

突然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好几个都没缓过神来。好在叶榕临危不乱,立即指使了两个婆子将人放了下来。

叶桃没事,就是吓着了。拼命咳了一阵后,叶桃突然红着眼圈扑倒在自己父亲跟前。

“爹爹,有人害我!爹爹救我啊!”叶桃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显然不知道,方才自己父亲就站在门外边,什么都听到了。

叶世子尴尬立在原处,扭头朝长女望了眼。

叶榕却问:“三妹何故这样说?谁要害你?”

究竟怎么回事,叶世子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就此翻篇最好,揪着不放,于谁来说都十分尴尬。

碍着长女在,叶世子当然也知道要训斥次女几句,免得彻底寒了长女的心。再说,这件事情,也是不能让刑氏知道的。

教训桃儿几句,只当她今儿是在胡闹,于长女这里,也算是有个交代。

“桃儿,你也太过胡闹了。”叶世子沉着张脸,原本慈祥的眉眼此刻冷厉又阴沉,“平时你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今天实在是太过放肆。”

叶桃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事。扭头看了看叶榕,突然意识到她是跟父亲一起来的,叶桃认定是她在父亲跟前搬弄是非了,于是更加拼命要痛踩刑氏母女一脚。

“不,不是的,爹爹,不是这样的。”叶桃别的本事也有,但哭功第一,眼泪说来就来,“爹爹冤枉我了,我不是在玩儿,是真的有人害我。一个人影,有个人拼命按着我脑袋将我吊上去的。”说着,跪扑到叶世子脚下,继续哭,“还好爹爹来的及时,不然……不然您就永远见不到您可爱又懂事的闺女啦。”

这一套如果搁在以前,绝对管用。但是现在,叶世子不为所动。

碍着长女在,他不得不心狠一些,用力抽回了自己脚。叶桃借着力,顺势摔倒在地上。

她可怜极了,泪眼汪汪盯着自己父亲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爹爹不喜欢桃儿了吗?”叶桃这回是真的怕了,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毫无形象可言,“爹爹烦桃儿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桃儿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说罢就要撞墙,叶榕让人拦住了。

事情已经解决,她与母亲的这一劫难,算是过去。不过,叶榕没打算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叶榕严肃看着父亲,此刻心里除了松了口气外,竟然还有些得意。她也期待着想看看,知道真相的父亲,到底会如何做。

“三妹还小,又单纯可爱,这种阴毒的招数,怕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叶榕严肃,“敢耍这样肮脏的手段陷害嫡母,这种人,就算不处死,也得赶出府去。”

叶世子没吭声。叶桃突然不哭了,呆呆望着父亲,心里有些慌。

这才反应过来,粉蝶呢?奶娘呢?

叶世子沉默一会儿,才给叶榕答复:“既然是家丑,不宜外扬。桃儿想必是受了下人唆使,这才一时糊涂。不过,唆使她的人,的确是心肠恶毒。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我看都得换。”

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伺候唐姨娘母女,这些丫头婆子也是够冤枉的。

叶榕:“事态严重,丫鬟婆子哪里来的胆子。女儿怕只怕……有贼人混入了咱们侯府,想以此挑拨父亲母亲的关系。父亲您想想,今儿若您没能及时赶到,而三妹真出了事儿,又有赵嬷嬷那个当场被抓获的人证在……母亲就是长了一百张嘴,怕也得摊个戕害子嗣的恶名啊。”

叶世子忽然觉得,长女这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她母亲……他辩不过妻子,在长女这里也没什么威严,忽然有些心累。

叶榕是故意的,有些道理,必须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不然他总是装糊涂。

目的已达到,于是叶榕说:“三妹院里的人,爹爹看着处置吧,我不管。但那赵嬷嬷是母亲院里的人,我必须带走。她是生是死,总得母亲做主。”

带走那老妇,妻子肯定就什么都知道了,而他不愿妻子知道这事儿。

叶世子拦住长女,肃着张脸说:“那老妇交给我处置,你母亲那里,你什么都别说。到时候,我会给你母亲一个说法。”

这说法肯定是赵嬷嬷死因的说法,而不是唐姨娘母女恶行的说法。

既然做父亲的脸都不要了,叶榕也懒得再周旋。人她肯定得带走,于是做了最后的“让步”:

“姨娘母女算计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算计了顾家那门亲事。我在这里答应爹爹,顾家的那门亲事我不要了,但赵嬷嬷我必须带走,也请爹爹给我娘一个体面。她是一家主母,她的人,必须她亲自解决。”

叶世子:“你娘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若她知道缘由,她们母女……”

叶榕:“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做错了事情,就得要挨罚,这样才能长记性。如今姨娘母女做错了事,左不过就是罚一顿,有爹护着,娘还能赶她们走吗?”

叶世子再次沉默。

叶榕朝着父亲行了一礼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叶桃缩在角落,吓得一声不敢吭。叶世子有心训斥几句,但目光触及女儿那张吓得苍白的小脸后,严厉的话说不出口,只吩咐人将她关起来。

没他的允许,不准她出门。然后又让人传话去唐姨娘屋里,也是同样的关禁闭惩罚。

他如果没惩罚没动静,刑氏那里肯定不依不饶,他这也算是以退为进。

天晚了,叶世子笃定就算妻子晚上就知道真相,以她大局为重的行事做派,也必然不会大晚上闹出动静来。毕竟是大房的丑事,谁也不想闹得满府皆知,对谁都不好。

当天晚上没去刑氏房里,第二天一大早,叶世子就去了刑氏那里吃早饭。一夜没睡,叶世子显得有些憔悴,见长女没在妻子屋里候着,叶世子倒是好奇,问妻子:

“怎么……榕儿没来请安?”

叶榕恐夜长梦多,所以昨天晚上直接押着赵嬷嬷去了母亲院里。母女俩都算准了叶世子今天一大早会过来,所以商量后,刑氏让女儿早上不必露面。

这件事情,刑氏自己会解决。

“榕儿自己身子还没好透呢,就忙着要去给你这个父亲请安。她昨天晚上是跟老爷呆在一起的,女儿受了惊吓又吹了夜风,老爷竟忘了?”

对叶世子这个丈夫说话,刑氏素来夹枪带棒,叶世子都习惯了。再说,他今天来,也不是想跟她吵架的,唐姨娘母女理亏,又有把柄攥在她们母女手中,叶世子眼下只想好好安抚她们母女。

“榕儿受苦了。”叶世子双手一撩后袍,在桌边坐下,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态度诚恳,语气认真,“吃完饭,我去看看她。”

“不必了,你去了她还得下床来给你请安,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叶世子点头:“也好。”望着满桌子早点,他没有一点胃口,原已经做好了受她冷语奚落的准备,但她态度在自己意料之外,叶世子忽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不说也得说,毕竟他想解决事情。

“昨天晚上桃儿在自己屋里胡闹的事情,榕儿跟你说了吗?”他问。

刑氏倒是爽快:“说了。”

叶世子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就回答两个字,没了?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刑氏说:“老爷不是已经惩罚了她们母女吗?你罚的时候没告诉我,事后才来问我,是觉得自己罚得轻了,想我重新惩罚她们吗?”

叶世子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刑氏没再揪着这个不放,扯了另一个话头:“这件事情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敌人不可怕,最可怕得是吃里扒外的家贼。我待那老妇不错,她竟然为了些银钱出卖我这个主子。好在这回是有惊无险,但保不齐还有下回呢。”

“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得好好整顿一下。”刑氏说,“回头老爷也去前头好好清查一下,免得日后没被外人挤兑死,却被家里奴才出卖,何苦来着。”

今天的妻子有些反常的明事理,叶世子有些不敢相信。他不信,她真的就这样放过桃儿母女了?

“桃儿母女那里,你……”叶世子一再试探。

刑氏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的:“老爷什么意思,是暗示我要惩罚她们吗?如果老爷有这个意思,好啊,我成全你。”

“不……不是。”叶世子再次否认,他难得的伸出手去,握住妻子手,一脸情深的样子,“你懂事又明事理的样子,我觉得很美。”

刑里胃里一阵犯恶,险些吐了。

叶世子胃口倒是很好,吃了不少。吃完饭后,跟妻子道别,他出门去了营里。

刑氏让人把早点撤了,确定丈夫已经出门离家后,她则吩咐自己的陪嫁王田家的带人去了唐姨娘母女院子。

.

叶榕在自己院里吃了早饭后,没先去母亲院里请安,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叶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最喜欢孙辈们围在自己膝下玩闹凑趣。瞧见叶榕来了,老人家立即关切问:

“你身子可大好了?需得好好养着才是,不必着急来我这儿请安。”

前世若说心疼,其实叶榕也挺心疼祖母老人家的。到了晚年,先是得知长子死因真相,后又眼睁睁瞧着孙儿们互相残害、曾孙流落街头……死的死贬的贬,晚年不但没能享受天伦,反而是受那样的打击刺激,想必心里很不好受吧。

重活一世,叶榕也挺想好好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的。

“吃了药已经大好了,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来,你坐这儿来。”老夫人拍了拍自己旁边,叶榕坐了过去,老人家笑着说,“到底还是你娘有本事,替你说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嫁去后,定要好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好好与顾家人相处。”

叶榕垂下脑袋说:“顾家还没正式上门提亲呢,这亲事,不一定能成。”

叶榕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想要成这门亲事,但老人家却以为她是害羞了。

老人家乐呵呵笑着说:“没什么好羞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迟早的事儿。你的亲事定了,后面桃儿桐儿也就快了。”

老人家有些感慨,提起叶桃来,她忽然问:“你们姐妹怎么没一起来?”

老夫人才问完叶榕,外头就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附在老人家耳边说了几句。老人家脸色骤然一变:“什么?”

第5章

刑氏可没那么心慈手软,她虽然不在乎唐姨娘母女得宠,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唐姨娘母女踩到她跟榕儿头上去。她们母女如果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她这个做嫡母的,日后肯定也会给三姑娘寻个不错的亲事,而唐姨娘,她育有一子,也算是有些功劳,只要她不过分的作妖闹事,她不会亏待。

怪就怪她们母女心太大,胆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今天眼馋嫡姐的婚事,明天是不是就要眼馋嫡兄的爵位?

对付这种心里没数的人,刑氏不需要明事理。

不是想搞事情吗?那就陪着他们一起好好大闹一场,不给点厉害,她唐姨娘还真以为背地里耍那点小聪明、晚上吹吹枕边风,就能麻雀变凤凰了?

做她的春秋大梦。

所以,早晨吃饭的时候,刑氏借机提了整顿家风的事儿。既然要整顿,唐姨娘母女院子也不能落下。

刑氏的人去“抄家”,唐姨娘肯定反抗。她反抗了,王田家的毫不客气,直接将人按住了打脸。

唐姨娘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老爷不在家,只能老夫人替她做主了。王田家的故意放水,让她的人去老太太屋里告状。

叶榕扶着老人家匆匆赶来唐姨娘院子的时候,刑氏也在。

唐姨娘母女原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但见老太太来了,母女俩跟约好了似的,同时软着身子倒在地上,摆出一副即将要断气的可怜模样。刑氏顾及着老人家喜欢孙辈,所以没动叶桃,只是打了唐姨娘的脸。

老太太心软脾气好,见唐姨娘被打成这样,立即质问刑氏:“到底怎么回事?”

刑氏说:“家里出了内贼,儿媳早上与世子爷商量后,决定清肃内宅。唐姨娘不但不配合,还以下犯上,儿媳不得已才打了她。”

“什么内贼?家里出了贼,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禀告您。”对这个婆婆,刑氏十分恭敬。

唐姨娘觉得自己占理,跪着爬到老人家跟前来,哭着说:“什么贼人不贼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夫人就是见不得妾身好,这才故意来寻事。老夫人,您定要替妾身做主啊。”

“妾身贱命一条,别说挨打,死了也没事。但……可怜了桃姐儿荣哥儿姐弟俩。桃姐儿才十三岁,日后亲事都攥在夫人手里呢。还有荣哥儿……他那么本事,书念得那么好,可惜……托生在了姨娘肚子里……他们姐弟惨啊。”

唐姨娘惯会撒娇卖惨,叶榕母女见怪不怪。

叶榕怕祖母累着,喊人搬了椅子来,扶着她坐下后才说:“母亲行事一向有分寸,平日里待姨娘三妹也多宽厚。今儿动手,还是头一回,想来是谁真惹着母亲生气了。”

唐姨娘继续卖惨:“大姑娘是夫人生的,自然向着夫人说话。姑娘也请瞧瞧妾身这张脸,妾身虽只是世子爷的妾,但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有人疼的。妾身虽命贱,好歹也给侯府生了哥儿姐儿,看在荣哥儿面子上,夫人也不能这样打我。”

唐姨娘这些年之所以越来越嚣张,除了得宠外,也是因为娘家地位越来越高。再有就是,嫡长子叶萧是个混不吝,而她的儿子叶千荣,念书武功样样好。

她开始有些不甘心只为妾氏了。

刑氏自始至终都不把唐姨娘放在眼里的,面对唐姨娘的质问威胁,只笑笑:“那我打都打了,你想如何?”

唐姨娘不理刑氏,只求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不掌大权已经很久了,但看到唐姨娘那张脸,她还是于心不忍:“请府医来,替姨娘瞧瞧伤,务必要治好了。”又对刑氏说,“老大媳妇,你来。”

刑氏跟了过去。

婆媳俩单独说话,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大偏疼唐姨娘,让你受委屈了。老大不好,我也骂过他。只是,她毕竟生了两个孩子,唐家如今也是将门之家……你打了她,若是让唐家知道,闹起来也不好看。”

“毕竟是家丑。”

刑氏点点头:“儿媳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儿媳起初也是想忍了的。”

“但儿媳毕竟是一家主母,若是任一个妾欺负到头上却不敢反抗,闹出去,也是一桩笑话,丢的是咱们侯府的脸。”

老夫人听出了不对劲:“怎么,可是你受了什么委屈?”

刑氏一时没说话,老夫人又问了一遍后,她才说:“这件事情媳妇答应过世子爷不说,若是说了,怕世子爷回来又得找媳妇吵架。榕姐儿正在跟顾家大爷说亲,这个节骨眼上,媳妇最怕出事儿了。”微一顿,又说,“说起来,恐怕这事儿还跟顾家有点关系。”

“怎么又跟顾家有关系?你说,说清楚了。老大回来敢找你吵,我替你做主。”

.

唐姨娘的人下午开始就侯在侯府门口,等傍晚叶世子一回来,立即就痛诉唐姨娘的惨状。叶世子立即去了唐姨娘院子,看到人后,更是火冒三丈。

刑氏这个心狠手辣又不守信用的女人,说好了就此翻篇儿的。

叶世子怒气冲冲去了刑氏院子,正要发火,老夫人也由叶榕这个孙女扶着过去了。不但老夫人在刑氏院儿里,叶桃的奶妈子跟侍婢粉蝶也都在。但凡跟诬陷嫡母有关的人,都在,刑氏雷霆手腕,早把事情都查清楚了。

看到这些人,叶世子更加恼火。

他拧着眉看向妻子:“你什么意思?早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结果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不但出尔反尔,还转头就私自动刑打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一家之主吗?”

叶世子暴跳如雷,刑氏满不在乎。

她不急不徐道:“早晨爷是准了妾身清肃家风的,难道忘了?妾身还提醒爷,前头也要好好查查。”

叶世子深知刑氏不好惹,恐防她言语有诈,只狠狠甩了甩并不存在的袖袍,缄默不言。

刑氏不管他言不言的,反正她是全都言了。

老夫人难得摆出威严来,冷着脸坐到上位去,然后指着长子怒骂:“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平日里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如今那唐氏胆敢那般胡闹,你也打算纵容了?你当我跟你爹是死的吗!”

叶世子最怕老侯爷,忙说:“儿子不敢。”

老夫人这回却不打算护着长子,决心要好好罚一罚他,否则他真以为叶府已经是他这个世子爷说了算呢。平时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唐氏胆子越来越大,她若再不主持公道,寒的就是刑氏的心。

“我问你,昨儿晚上你去桃儿屋里,听到了什么?”

叶世子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知道妻子到底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但看得明白,这件事情,他想护也护不住了。

“桃儿还小,不懂事,她是闹着玩的。而且,儿子也罚了她。”

“十三岁了,还小?”老夫人都要气笑了,“既然你说她还小,为何又急着给她定亲?既然还小,何不再留家里几年,等十七八二十了再说亲,也不迟啊。”

叶世子知道,妻子这是连桃儿想嫁顾旭的事情也一并说了,不由冷冷剜去一眼。

“你少那样看你媳妇。”老夫人言辞冷厉,“我告诉你,胆敢设计诬陷嫡母这事儿,就算你媳妇不追究,我也得严惩。今儿敢害嫡母,是不是明儿就敢害我这个祖母?等我们死了,以后是不是整个侯府都是她唐氏说了算?”

“母亲言重了,唐氏她绝对不敢。”

“我看她没有什么不敢的,仗着自己娘家势力越来越大,她也不甘心再做侯府的小妾。不甘心我也不拦着,侯府可以放她回唐家,她另行别嫁。别又想做正妻,又不愿离开侯府这富贵之地。你告诉她,唐家势大了,但叶家跟刑家可也不是吃软饭的,她再敢放肆,到时候就算她赖着不走,我也得赶她出去,免得带坏了桃儿。”

“是,儿子一定一字不漏转告唐氏。”

老夫人又说:“你再告诉她,榕儿跟顾家的亲事若是黄了,我一样饶不了她。”

“儿子明白。”

“还有。”老夫人又想起一件事,“唐氏不过一个妾,她不适合住那么大的院子。也没资格用那么多仆人,这事我已经说过你媳妇,也是她太过纵着唐氏了。院子得换,奴仆丫鬟撤走一半。这种内宅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你媳妇去做就行。”

“唐姨娘罚关禁闭三个月,这三个月,让她好好反思反思。你也好好反思,你爹晚上回来,你最好在他回来前,主动去请罪。这一回,娘也护不了你。”

“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事已至此,叶世子知道,多言无益。

老夫人走后,刑氏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该打的打,该卖的卖,个个严惩不贷。等人都打发完了,叶世子才冷眼看着妻子:“你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刑氏拍了拍手,折腾一天有些累,她坐下来跟他说话。

“爷也知道我占理?”刑氏有些挑衅,“有本事,爷也拿个我的错处占个理去。到时候,我倒要好好瞧瞧,爷是不是也会像我这样,得理不饶人。”

叶世子年轻的时候就轻狂傲慢,上了点年岁后,虽然有所收敛,但也不见得多稳重。他早看不惯刑氏的铁血手腕和目中无人,现在又被刑氏挑衅,他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你别忘了,榕儿是叶家孙女,桃儿也是。母亲疼榕儿,也一样疼爱桃儿。叶家在意的是有没有联上顾家这门姻亲,至于是谁联上的,除了你在意,别人也不在乎。”

“榕儿虽是嫡女,但耐不住顾旭看中的是桃儿。”

第6章

叶世子说这话的时候,叶榕这个女儿就站在一边角落里。听到这样过分诛心的话,叶榕只是轻轻垂下眉眼,依旧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受太大的打击。

因为早看得明白,也不再对这个父亲抱有什么奢望,所以,就不存在失望。既然他只拿自己当可以撑侯府门面的一个工具,那么,她就当他是可以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工具好了。

以真心才能换真心,他对自己没多少心,自己也就不必自作多情巴巴去祈求那点可怜的父爱。

这辈子只要娘跟哥哥好好的,她也就别无他求了。

叶榕不在乎,但刑氏疼女儿,她不可能容忍丈夫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混账话。刑氏有意要与丈夫算账,不想女儿夹在其中尴尬,只撇头对叶榕道:“榕儿,你先回去歇着,不必侯在这里。”

叶榕这才抬眸朝父亲看去,见他眼神躲闪,也猜得着想必他是知道说错了话。

“是,母亲。”朝着母亲福身行礼后,又朝父亲行礼,“女儿先告退。”

叶世子面露尴尬之色,只淡淡冲女儿点头,却有些不敢正面看女儿眼睛。女儿的懂事大度知礼节,更无形衬得他这个父亲很不称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莫名有股子压迫感。这种感觉,就跟妻子给她的感觉一样,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避。

叶世子真是受够了,也不想继续留下来挨骂。叶榕才走,他一甩手也要走,被刑氏喊住了。

“莫非世子爷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不敢独自面对我?”成亲这么多年,刑氏早摸清他的脾性,知道怎么对付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爷知道错了,道个歉就行。你是榕儿的父亲,自然没有父亲向子女道歉的规矩……爷可以与我道歉,我替榕儿受着。”

叶世子暗骂她痴人说梦。果然急了,转身跳脚指着刑氏:“你这个毒妇!想我在你面前低一头,别痴心妄想了。”

“到底谁痴心妄想,我想爷心里清楚得很。”论打嘴仗上,刑氏对付叶世子,实属绰绰有余,面对叶世子此刻的狂躁,她淡定得很,继续言语上极尽羞辱,“唐氏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也敢妄想跟我的女儿争?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果然是没什么教养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我早说了,当初桃儿那丫头就该养在我的名下、听我的教诲,再不济,至少也得教得规规矩矩的懂些礼数。哪像现在,一点世家女该有的规矩都没有,成日里跟着爷一个大男人满大街的跑。”

“说好听了是可爱洒脱,说得难听,那就是没家教。她没家教不打紧,咱们侯府可是要脸面的。”

刑氏骂人不吐脏字,但句句都是锥心的狠。叶世子句句都懂,却憋红脸愣在一处,反驳不了一句。

但刑氏越是这样说,叶世子就越偏宠唐姨娘母女。

“你以为你多厉害吗?你若厉害,怎么萧儿那般不成器?”终于寻到妻子的一处软肋,叶世子紧紧抓住不放,尽可能羞辱,“萧哥儿都二十了,连个举人都不是。荣哥儿才十二,明年都要下场考举了。别回头弟弟都中了举,哥哥还什么都不是。”

他笑话她:“呵~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考不中就考不中,偏说什么先成家后立业,怪到没娶媳妇头上,现在媳妇也娶了,不还是一样?”

刑氏觉得他简直可笑之极:“怎么哥儿考不中举,也得怪到我头上?世子爷就不自己检讨检讨吗?我们女人可不需要科考。爷若是如二爷一样本事,萧哥儿早出息了。”

“你!”叶世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二是他不愿承认的痛。

叶世子吵不过妻子,开始放狠话:“刑氏你等着,你想榕儿嫁去顾家,我偏要桃儿嫁过去。至于最后到底谁能嫁,各凭本事。”

撂完这句狠话后,叶世子怒气冲冲走了,刑氏却皱起了眉头来。

叶榕其实一直没走,先是假装走了,但后来又悄悄折了回来。她担心父母吵得太厉害,想留下来听听看父母都说了什么。万一吵得过分了,她好及时想法子劝开二人。

等父亲走了后,叶榕才又重新往外走,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哥哥。

前世的哥哥,活到三四十岁,一直都碌碌无为。她记得哥哥小时候念书挺上进挺聪明的,他也是打小上家塾开始就被夫子夸,也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越来越混账。不肯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在外头结交一群狐朋狗友。

娘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内宅妇人,手伸不到前头去,有心无力,管不着哥哥。而爹爹则只把哥哥当成他对付、羞辱娘的工具,每次看到哥哥就骂,骂完他爽了,就继续放任哥哥不管。叶榕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或者说,不是她跟哥哥的好父亲。

或许,在他心里,巴不得哥哥不成器呢。这样的话,他就能在娘面前挺直腰板了。

在他潜意识里,叶千荣才是他亲儿子,而哥哥只是娘的亲儿子。

叶榕不想哥哥继续上辈子的悲剧,她想哥哥成为国之栋梁。哥哥其实是聪明的,他堕落,肯定有堕落的原因。

这几日,叶榕除了早晚去给母亲跟祖母请安外,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院子里好好休息。下过一场雨后,天气陡然就凉快了下来,没了暑热,日子也好过很多。

这两天叶榕也常常一个人呆坐着,对着铜镜看。她是希望能再看到一些东西的,但可惜的是,那次之后,什么都没再看到过。

她到现在都觉得荒唐,这是给她开了天眼了吗?为什么只她一个能从镜子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又会想,连死掉不投胎重活一回这样的事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荒唐的?

镜子的事儿她倒也没多想,毕竟是对她有利的事儿。这些日子来,想的最多的,还是哥哥的事儿。

明年又是三年一次考科举的日子,她希望哥哥可以高中。

但哥哥现在在京郊的成贤书院念书,很少回来,就算偶尔回来一趟,他也是呆在前院的时间多。回后院来,不过就是给祖母母亲请个安,略坐坐的功夫。

如今她想见哥哥一面都难,更别说督促他好好念书了。

叶榕正一脸愁容,桂圆走进来说:“姑娘,顾家大夫人来了,正在夫人院里坐着。夫人差了人来,喊姑娘过去。”

对顾大夫人的造访,叶榕倒是不意外的。只是叶榕现在比较头疼的是,怎么婉拒了这门亲事才好。

很明显她娘跟顾家大夫人是非常想撮合成这门亲事的,她如果这个时候跟她娘说不肯,多半没什么用。而顾大夫人那里,她更是不好说什么。

叶榕心里其实也有个拒婚的法子,但总归是下策。如果有更好的法子,她也不想行下策。

叶榕换了身衣裳去母亲院子,恰好在门外遇到了自己嫂子冯氏。冯氏的娘这些日子病了,刑氏让她回家侍疾去了,所以这些日子都不在。

远远瞧见小姑也过来了,冯氏就驻足站在院门口等。见小姑走得近了,她便笑着迎了几步:

“听说大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可大好了?”

叶榕笑着道:“早好了。也没有病,就是受了点暑热而已,多谢嫂子挂心。”又关心她娘家情况,“嫂子怎么不在家多陪陪伯娘?伯娘身子如何?”

冯氏似是没料到一向严肃板正的小姑会对她说这么多话,且今儿还对着她笑,她有些受宠若惊。

“多谢姑娘关心,我娘已经大好了。”

其实她母亲没有好全,但出嫁的女儿哪有一直呆在娘家的道理,婆婆能准她回去陪着几日,就算是很明理了。她不能得寸进尺,所以,在家呆了几日就被母亲“赶”回来了。

好在娘亲的病是老毛病了,就是每逢换季的时候就会腿疼,没什么大事儿,她这才能放心回来。

姑嫂俩简单絮了几句家常后,一并去了刑氏屋里。刑氏问了两句冯氏母亲身体的情况,冯氏一一答了后,见婆婆没再说话,她则安安静静站在婆婆身边。

顾大夫人眼里则只有叶榕,拉着她手好生瞧了一圈后,方才说:“你娘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我听后吓了一跳。好在没什么大事,否则别说你娘了,我也心疼。”

叶榕恭恭敬敬朝着顾大夫人行了一礼,方说:“让夫人劳心记挂着了,榕儿给您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顾大夫人就是喜欢叶家这个大姑娘,觉得她端惠贤能,知书达理,与她那长子正是天生一对。若是他们俩成了,当真是佳偶天成。

顾大夫人之所以这般着急定下来,也是怕叶榕被别人家聘走。其实早两年,来叶家替叶榕说亲的就络绎不绝,只是刑氏大多没看上,直到如今的顾家上门来。

见叶榕来了,顾大夫人才说出今儿来的真正目的:

“这场秋雨过后,也算是真正凉快了。我今儿来,除了瞧瞧大姑娘,也是有心想请你们去城外我一处庄子上游玩。也没别人,就我带着我家旻丫头,你们就当是去陪陪我。”顾大夫人还怕叶家母女不肯去,怕她们认为这还没上门提亲就去男方家庄子住不好,又恳切道,“旻丫头闹腾的,非说要她榕姐姐一起去,也怪我平日宠坏了她。”

刑氏明白顾大夫人的意思,她也想去,只是,毕竟是女方,总得矜持一些。

于是刑氏笑说:“你也知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我操心,我怕一时走不开。”

冯氏还算机灵,立即站出来说:“母亲若不嫌儿媳愚笨,这几日,就让儿媳替您操心吧。也正好,给儿媳一个历练的机会。”

“你?”刑氏上下打量冯氏,“你是新妇,我还没教过你这些,怕你累着。”

冯氏说:“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儿媳的娘也指点过媳妇一二。儿媳虽然愚笨,但定会尽心去做的。若有不懂拿不到主意的,定派人快马加鞭去问母亲您。”

刑氏还在犹豫,顾大夫人接话:“正好给孩子一个机会,我瞧你这儿媳妇挺机灵的,未必打理不好。”又调侃,“你如今也是做婆母的人了,何必再抓着掌家大权不放?让孩子历练历练,你也偷个闲享享福,多好。”

“姐姐说得是,倒是我小家子气了。”刑氏顺坡下驴。

顾大夫人说的这庄子,叫梅花庄,是她的一处陪嫁,因为景色优美,在整个京郊,小有些名气。前世的时候,叶榕去过,知道这庄子正好坐落在成贤书院后面。

既是来了梅花庄,想必娘会派人去书院给哥哥递个信。只要哥哥来请安了,她就有机会单独与哥哥说几句话。

这也是叶榕愿意过来的原因之一。

秋日的梅花庄很美,遍野的菊花开得灿烂。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合出游,打从出了城开始,叶榕心情也好了很多。

梅花庄离京城也不远,就在京郊。起早出发,正好到庄子上用午饭。

顾旻非要与叶榕挤一辆车上,刑氏则去了另外一辆车上与顾大夫人说话。马车行至庄子口的时候,叶榕忽然听到一阵铁蹄声由远及近。

原没多想,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略低沉的男声,她才反应过来,顾旭也来了。

顾旻听到哥哥声音,立即撩开帘子伸出头去打招呼:“大哥,我跟榕姐姐在这里。”

透过车窗,外面骑在枣色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一身戎装。笔挺的背,修长的腿,深邃的背影,以及沉默不苟言笑的一张脸……

叶榕忽然想到前世母亲被斩首的那一日。

那日男人稳成老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乍一瞧见年轻了十多岁的他,叶榕总觉得恍惚。

但叶榕也只是冲他略一颔首,尽了礼数后,别开头,看向了别处。

顾旭,这辈子,最好不要再有交集。

第7章

顾旭之前有见过叶榕几回,不是在宫中举办的宫宴上匆匆瞥过一眼,就是在哪家夫人举办的花宴上远远照过面。叶家大姑娘名声在外,他不可能没听过。

既是听过,再有机会见的时候,自然也会多注意几分。

倒是没动过什么心思,就是大家都说好,他也想看看到底多好。直到这回母亲同他说,有意聘叶家大姑娘给他做媳妇,他才第一次觉得那叶大姑娘离自己这么近。

无法描述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心里也是隐隐期待的。这么好的姑娘,能做他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从前都是远远瞧上一眼,今儿离得近,顾旭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瞧清楚了女孩子的长相。很标志,细眉杏眼,眉目端正,即便坐着,也瞧得出身量高挑。同龄人中,她个头应该算是高的。

他曾与叶府唐姨娘的亲哥哥一起共事过,常常去唐府的时候,叶三姑娘也在。所以,他与叶家三姑娘还算熟一些。姐妹俩相比,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一个活泼,一个娴静。

顾旭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只看向妹妹道:“知道你们要在这里住上几日,所以我来看看。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来安排。”

在来之前顾旭不知道叶家母女也在,母亲没说,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对母亲的事先隐瞒也不反感,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他跟母亲也是一个意思,只要叶家同意这门亲事,他也会同意。

“忠孝,先让你两位妹妹进庄子去,有什么话,等安置好歇下来再说不迟。”

忠孝是顾旭的字。

母亲发话了,顾旭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于是立即勒了马缰靠在路边,让马车先过去。

见一向稳重又得母亲喜欢的长兄出了丑,顾旻有些幸灾乐祸。俏皮冲兄长眨了眨眼睛后,顾旻这才撂下车帘,然后就手捧着脸盯着叶榕看,故意说:

“我大哥好笨哦,让榕姐姐笑话了。”

前世,叶榕与顾家一家都相处和睦,待小姑也像是待亲妹一样。顾家三房共四位爷,除了很多年后三房又添了一位姑娘外,很长一段时间,顾旻都是国公府三房里同辈中唯一的女孩子。顾旻很得宠,性子自然也骄纵些,有时候说话会有些越矩,但叶榕全然不在乎。

尤其想到前世后来她过得凄惨,她更是于心不忍,所以再面对她,本能就带着包容跟宠溺。

“你这样说你大哥,小心叫伯娘听见,回头罚你。”

顾旻讪讪的,倒真有些吓着了。

虽然娘平时很疼她,但眼下是特殊时期。来前娘也耳提面命特意叮嘱过她,要给大哥说媳妇呢,让她一定要在叶家大姑娘面前说大哥好话。

娘交代要说好话的,她怎么能说大哥笨呢?

反应过来,顾旻立即说:“榕姐姐,我说错话了,我大哥不笨的。大哥很厉害,十二岁就被我爹扔到军营里吃苦历练去了。但大哥不觉得苦,他完全不靠家里只靠自己,他现在的功名,都是自己挣来的,半分没靠家里。”

“真的,我大哥就是这么好。”

顾旻花式夸自己大哥,半点不害臊,就差说“你嫁给我大哥一定会幸福”这样的话了。

这时候的顾旻才九岁,叶榕只拿她当孩子看。不论她说什么,叶榕都笑着,等她说完了,叶榕才道:“你别怕,我不会在顾伯娘跟前打小报告的。”

顾旻更急了:“我大哥是真的很好,榕姐姐你……”

“你看那边。”叶榕并不想继续听任何有关顾旭的事,无奈这丫头急于替她哥说好话,她只能无情打断她了。

好在她也单纯,被叶榕打个岔,她就全然忘了她哥,只开心欣赏起庄子里的美景来。

“这里有鱼塘,榕姐姐,我们一会儿去钓鱼吧。”

叶榕跟顾旻约好了吃完饭睡了晌午觉再去钓鱼,但吃了饭后,叶榕一直在等哥哥,没心情午休。她知道母亲已经派人去书院给哥哥递消息了,下了课,哥哥就会来。

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下课,就怕错过,所以一直等着。

见女儿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刑氏正好问她:“跟那顾家大爷照过面了?”

叶榕就知道,躲过顾旻,也躲不过她娘去。所幸叶榕早有准备,反正不管她娘怎么问,她只要坚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行。

能糊弄就糊弄,等她寻个机会私下找顾旭说清楚就行。

顾旭这个人,她算是了解的,不会强人所难。再说,前世一起过了十多年,他心中都没能完全装得下自己,何况眼下才开始相看而已。

顾旭对她没什么所谓,若是知道她不愿结成这门亲事,定会想法子终止。至于他怎么劝说他母亲,就跟她无关了。他一个男人,能想的法子总比自己多。

之后,他跟叶桃再怎么纠缠,也不关她的事。他若是真有那个本事跟魄力力排众难求娶得叶桃,她倒是敬他是条汉子。

“也不着急,咱们慢慢相看。”刑氏虽想促成这门亲事,但上赶着不是买卖,这定亲前,她势必要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