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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恨未央(5)

“解……解……廷敬……你回来了?”他吃力地支起身子,气若游丝地咬出几句破碎的语句:“是陛下……准我回宫……了吗?”

解廷敬快步入殿,脸上布满汗水尘土,他为难地看了殷殷期盼的张放半晌,知道此事终究无法再瞒:“侯爷,陛下……陛下已经于三月初八子时驾崩于未央宫了!……”

张放怔在原处,苍白的脸色迅速转至惨白,这样的消息对于他而言仿佛一块巨石压跨他本就脆弱地不堪一击的生命啊!一生中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期盼在一瞬间化为灰迹,他与他朝朝暮暮的等待只是一场可笑又可悲的游戏!十年的郁郁寡欢换来的不过是生命的枯竭!

解廷敬担心地上前几步:“侯爷?”

张放忽然凄惨一笑,不住点头道:“是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准我回京了……你知道我看不惯生离死别,又怎么忍心叫我忍受你我天人永隔的痛苦!”声嘶力竭地喊出一番话,虚弱的张放便只能蜷在榻上喘息着呕出大片大片浓稠的暗红,勉强抬起不住颤抖的手指指向榻上玉枕。解廷敬不解,只得抬起玉枕,却发现一支通体润白的玉簪,流转着夺目的光华。发簪自古定情,此物怕是皇上……不,先皇所赠了。

指间触及温润的玉簪,张放缓下一口气,不住地摩挲着那蕴涵他一切甜蜜风华的象征,痴痴地看了许久:“十年以来不曾束发,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你能亲自为我簪上--如今,终于能圆了!奋力一挥手竟将白玉簪抛入眼前的流金博望炉中,看着熊熊烈火吞噬一切:长安城,未央宫,灞桥杨柳,汉家陵阕!什么东西能够永垂不朽?所有回忆都成为袅袅轻烟,张放的脸上却显出一种超脱的了然与释怀 :十年一觉,这个梦做的太长太苦了……君死卿岂能独活耶!我们竟然抱着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浪费了十载光阴!--人,终究争不过命运,纵使是真龙天子也改不得换不了啊……哀凉的一滴情泪悄然滑下眼角:骜,这是我今生为你而流的最后一滴泪,很快,我们便能重逢于碧落黄泉了……从此,我们是不是就不再有泪水不再有失望不再有抑郁呢?!骜,你等我……殊途同归……

挥手示意解廷敬退下,张放安详的合上眼:“从今日起,富平侯府所有的人……都不用再来探我了……”

解廷敬一惊,心知张放决意绝粒,一心赴死,只得含泪叩首:“侯爷……一路……走好……”

长安 未央宫。宣室

一边听着臣下奏报国事,刘欣一边打量王政君的脸色:果然是个精明厉害的老妇人,难怪先帝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她的掌控!时至今日,她还未对富平侯下手,看来是不想公开处理了!

“陛下,天水国奏折到!”刘欣一震,正欲答话,却被王政君打断:“何事奏禀?”那太监展开念道:“……富平侯张放惊闻孝成皇帝死讯,哀戚过度,绝食三日而亡……”

刘欣心下凄凉:没想到先帝机关算尽,却低估了张放的痴情,终究是保不住张放性命!长叹一声,刘欣肃然问道:“富平侯春秋几何?”

“三十有六。”刘欣呼吸一窒,不免伤感,王政君却眼前一亮:“据闻富平侯未有子嗣--传哀家旨意,富平侯张放无后继香灯,以此废天水国宗祠,断其香火!”他们竟然殉情,究竟至她于何地!一生无子以示坚贞吗?我就真的让你断子绝孙!

刘欣不料王政君如此狠毒,皱眉道:“其实可以过继一宗室子弟……”

“陛下难道想让天下人重提陛下非正统的身份吗?”一句话堵的刘欣哑口无言,“此事已决,不必再议!“闷闷不乐地走在未央宫的长廊之上,刘欣郁闷难解:这王政君太过霸道,竟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妄自尊大!先皇帝念在生养之恩而处处制肘难道我还会重蹈覆辙么?可怜先帝于富平侯情深一片,却只是王政君的宫廷玩偶!他环顾四周,长夜未央,汉宫巍巍,这一段禁忌的恋情会随着时间灰飞湮灭吗?不,大汉朝山河同悲,都见证这难舍难离的爱情啊!……在这有些班驳的长廊之上,是否也曾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

突然,一阵悦耳的敲锺声传来,刘欣定睛望去,竟是一个形貌楚楚的窈窕女子--不对,值漏敲锺者当为男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