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之子于归(16)

作者: 鱼隙 阅读记录

军师摇摇头,道:“不好说,将军您变了许多,但上官晔仍旧走那一套,若是从前,我会告诉你上官晔比你强许多,但今日一见,将军并非无战胜可能。”

“那可能性大吗?”

“将军,无论是九成的可能,还是一成的可能,成功时便是十成,失败时它一成都不是了。你说是这个理吗?”

宋誉没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玩物发呆。

次日,梁军先发,攻势猛烈,宋誉守城不出,石头从城墙上一块一块砸落,战果如何,就看是上墙的人前仆后继挺得久,还是墙上落石的人坚持得住。

雨水像在昨日被掏空了似的,今日烈日高悬,燥得人嗓子冒烟。梁军进攻号角吹了一遍又一遍,宋誉就像聋了一般,坚决不搭理,只顾指挥着将领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戏耍他们。

上官晔怒极,提剑跨马立于城下,横眉冷对。

宋誉大喊:“上官姑娘,急什么急啊,急着把仗打完回去嫁人吗?”

“宋誉,你个混小子,还不出来受死,姐姐我剑都磨好了,就等你把脑袋伸过来了。”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

宋誉没想到当初随意在课堂上记下的句子能让他印象这么深。

当宋誉领军杀出时,梁军早已在热浪中溃不成军,心志不定的只顾窜逃,个别想建功立业的,抵不住大势已去,被斩于马下。不消多久,这头杀红了眼,那头破釜沉舟决定慷慨赴死,两军相交,战势变了又变,可谓血流漂橹,热风一过,带来一鼻子血腥气。这是宋誉当上主将以来为数不多打胜仗的时候。

战报入京,举国欢欣。但没人知道现实画面有多凄惨绝望。

战场一望无际,浓烟滚滚,四处是尸块,两国将士的尸体混在一块儿,难以辨别开来。

副将带人来搜查战场,终于翻出了奄奄一息的宋誉。

“将军!”众人大惊。

宋誉喘过一口气,恢复了点意识,却又立刻坠入了恍惚中,他呢喃道:“我们还未完成仪式,下了黄泉,我是没名分等你的,我还不能死啊。”

入了秋,宋誉又打了几场胜仗,朝中构陷之言渐渐散去。正逢着周侍郎升官,和朝臣交往颇多,联合了些文臣,共同上书,主张解除对宋府的软禁。皇帝心中本有这样的打算,只愁没个台阶下,如今周侍郎把路铺好了,皇帝便从善如流,当即颁旨撤回宋府里的禁军。

当夜,宋夫人在祠堂对着宋邵的牌位哭了一晚,这是被软禁以来宋夫人头一次落泪,比刚得知噩耗时哭得更加伤心。

薛从静静站在门外守着,心中万种滋味,在最深处翻滚的是愧疚,他深感自己有负宋邵所托。薛从望着宋夫人脆弱的背影,他抠在木门上的手越发用劲,眼角湿润,面露戚戚然。

不知是受了宋夫人的影响,还是真有心意相通这一说,夜里薛从做了个梦,惊醒后发觉自己满头大汗。他无暇他顾,脑海里不断闪现梦中的模样,他见到宋誉躺在尸山血海中,四周狼烟飘渺。

这样的梦,一连做了三天。

薛从心下不安,在府中做了些安排,第四天清晨便留书离开了宋府,决心去西境寻找宋誉。那是与宋誉失联的第八个月。

马车颠簸,从京城到西境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薛从出门前带的银两不多,干粮更是很快就吃光了,但一路上经过的城镇一派安宁繁华,他用自己的书画也能换个温饱。

一路打听过去,越近西境消息越灵通,薛从已知晓宋誉在肃州驻兵,便要往那儿去。离肃州不到十日路程时,他在一镇上换马,照常在路边贩卖字画,那些画都是他现场作的,毫无掺假可能,吸引了一群人来围观。

离京多日,薛从在吃住上没太大花心思,如今已比从前瘦了许多,也苍白了些,但他生得好看,就算看起来再病弱,举手抬足也皆是名士风流,让人移不开眼。

这个镇子虽不是主城,但不缺暴发户,一日下来,换得的银钱竟比前几次多了一倍,这让薛从有些兴奋,他想着军营苦闷,食物匮乏,如果能带点什么大好食材去给宋誉补补就好了。

收摊时,一年轻男子走来,向薛从行了个礼,道:“在下甘州薛咏年,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薛从。”

薛咏年直起身子来,潇洒地展开了折扇,露出扇面上的山水画,“巧了,同宗啊。薛兄,你作画时在下便一直在旁观摩,实在佩服,在下眼拙,总觉得如你这般的人物似乎不该在街边卖画讨生活,不知薛兄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薛从道:“在下从京城来,往肃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