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东阳看过来，目光与她对上。
不待他开口，池月就哦了一声，“好吧好吧，不管多少钱，我都会退还给他的。”
“不用。”乔东阳笑了笑，“他不差这点。”
“啊？”池月大惑不解，“他不是不锈钢铁公鸡吗？”
乔东阳没有解释，刚好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话题揭过。
“喂~”乔东阳接起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一变，“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池月看他这样，跟着紧张起来。
乔东阳皱了皱眉，“我爸车祸。我去看看。”
顿了顿，他瞄池月一眼，“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你在家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再联系你。”
“严重吗？”池月问。
乔东阳：“我去了才知道。”
他知道池月不喜欢乔正崇，而且还是带了个小三的情况下，怕她去看了心烦。
但是那毕竟是乔东阳的父亲，池月犹豫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
医院。
两人刚到地方，就看到乔正崇从急诊科走出来。
他脸上有处理过的擦伤，胳膊上缠着纱布，一脸丧气，看到匆匆赶来的乔东阳，沉默许久没说话。
以前有董珊的时候，乔正崇总认为是因为董珊的存在，乔东阳才不和家里亲近的。
他没想到，家里没有了董珊，父子两个的感情会变得更为生疏。
董珊在，常会提醒他，给东子打个电话，让东子回来吃饭，给东子买了个东西，东子最近怎么了……这些碎碎念，乔正崇向来不屑，他太忙了，没有时间去细想。而且每每想到乔东阳对董珊的不喜，更是烦她那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乔东阳。
现在是没人念了，
他的儿子，离他更远了。
“没事了吧？”乔东阳皱着眉头走过来。
乔正崇摇了摇头，“我没事，她——”
没说完，看乔东阳沉下脸，他叹息一声，“孔馨沁还在急诊室。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乔东阳蹙起的眉头，拧得更深。
而池月站在一边，心里拔凉拔凉的。
女人出了车祸，他只有一句“孩子保不住”。
乔正崇慢吞吞坐下来，撸一把脸，疼痛让他嘶一声，又放下来。
“是我没用，老了……”
乔东阳不悦地看他，“你自己开车？”
乔正崇垂着头，“晚上她说肚子不舒服，怕是要生了。我急急忙忙把她送医院。在路上，她肚子痛得厉害，我有点着急，车速快了点，就撞上了……”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目光朝池月这边望过来，“……你来了？”
池月愣了愣，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跟着他的视线回头，发现董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董姨？”池月叫了一声。
董珊面色微动，朝她点点头，很快恢复平静。
“还好吧？”
她问的是乔正崇。
原是稀松平常的一句问候，可是在大难不死的此刻，乔正崇却感动得一塌糊涂。
“还好。还活着。”他嗫嚅着唇望着董珊，“我以为……见不着你了。”
董珊沉默。
顿了顿，她说：“人没事，就好。”
“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乔正崇发生车祸的第一时间，从车底钻出来，打了120，然后就给董珊打电话，刚从生死线上捡回一条命的他，短短一分钟不到，说了很多话。
他说他不想离婚。
他想好好过日子，跟她。
他对未来的规划里，都有她。
他认为的人生都是和她捆绑在一起的，没她不行。
董珊不知道乔正崇伤得怎么样，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倾诉，犹豫再三，还是来了医院。
自从上次分开，两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
乍然相见，董珊看到他沧桑的脸，发现很多情绪都已经被时间磨没了。
爱的时候可以爱得刻骨，很爱的人一旦不爱，连恨都恨不起来。
来的路上，董珊想过很多种再见的情形，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平静，甚至连拔腿就走的想法都没有。
到底爱了近二十年，没有爱情，还有亲情。
她叹息一声，整个人神色都平和下来，“年纪不小了，再着急，也要注意安全的呀。”
乔正崇点头，频频点头，像个受教的小学生。
董珊看了看急诊室，“她呢？情况还好吧？”
乔正崇没敢抬头看她，“……孩子可能是保不住了。”
董珊眉头微皱，“我是问你。她呢？”
乔正崇愕然，正视着她冷漠的脸。
董珊：“一个跟过你的女人，不如一个没出世的孩子值得你关心吗？”
“我……”乔正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他不在她面前提孔馨沁，其实是怕她不高兴。
但是董珊的样子，分明没有。
甚至于……她在替孔馨沁抱不平。
乔正崇不懂她了。
越来越不懂。
“家属！产妇家属在哪儿？”
护士在走廊里叫人。
乔正崇连忙站了起来，看了董珊一眼，目光又怪异地缩回去，声音压得极低，“这儿……”
护士看到他的年纪，条件反射地怔了一下，然后走过来：“你是产妇的父亲还是公公？她老公呢？”
“……”
气氛突然尴尬。
没有人回答。
护士急了，“产妇在抢救过程中大出血，现在必须切除子丨宫，你们哪位来签字？”
切除子丨宫？池月眉心一跳。
董珊一脸平静，双手微微攥起。
乔正崇深吸一口气，“我来签。”
……
一场兵荒马乱的抢救用了三个多小时，输了5000毫升血，孔馨沁幸运地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
不幸的是，孩子没了，孔馨沁从此再无生育可能。
夜已经很深。
董珊陪他们一直等到现在，脸比平常看着更显苍白，“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乔正崇直勾勾地看着她，想说什么，终是一叹。
“东子，送送你小妈。”
乔东阳沉默，没有反对。
“不用。”董珊说：“门口就可以打车，很安全。时间不早了，别折腾孩子，东子，月月，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守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语气平静，像个亲人，又像个局外人。
乔正崇对此极为不适。
他总是试图从董珊的表情里找到一丝丝对他的情绪。
可惜，没有。
董珊甚至不给他拒绝的时间，说完，微微一笑，拎着包走了。
走出医院。
走出视野。
走出人生。
乔正崇张开的嘴，好半晌才合上，疲惫地坐回去。
乔东阳看一眼他老态龙钟的脸，犹豫一下，“自己多照顾身体。我走了。”
乔正崇没有说话。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找不到昔日的光彩。
他老了。
那个骄傲的，会对孩子和老婆大声喝斥的男人，老了。
乔东阳站了片刻，牵着池月的手，默默离开。
……
熬了夜，池月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于是调了闹钟还是没能准点起来。
被周冲的夺命连环电话惊醒，她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
“完了！”池月爬起来，用快镜头一般的速度洗漱，换衣服，来不及化妆就准备出门。
乔东阳也跟着出来了。
池月一怔，“你起来干什么，多睡一会儿啊？”
乔东阳眼圈有些红，明显没睡好，“刚接到电话，我得去一趟交警队。”
“喔~”
父子关系再僵，他还是乔正崇的亲儿子，得去帮他处理车祸事故的后续。
“同路吗？”
“好像不。”
“那我先走了。”
“好！拜——”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木屋，奔向城区的滚滚车流。
周冲和郑茜一起来的。郑茜带了化妆箱，临时充当了美容师的角色，在车上帮池月化了妆，还特地带了一身行头，让她在车上换。
池月：“……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郑茜嘻嘻笑：“虽然咱们长得美，但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池月：“难道不是看演技的吗？”
周冲：“第一印象很重要。”
池月笑了笑。
不必要的争论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