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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观魇影记(80)

作者: 影小匣 阅读记录

来时一阵风,去时也一阵风。士兵们把黑布在人头上一罩,跨上马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人虽不在了,乜秋还是用手掌在鼻子旁边扇着风,眉头锁紧。

人们瞬时议论开来。

有愤愤然啐骂死掉的主部们的,有拍着胸口说好生吓人的,有大呼皇帝英明的,还有不明所以向旁人打听究竟的。

当然,喧哗了一阵后,人们心头的各种不平很快被白隐寺的幽静气息熨止了。

依然有人在余波中切切低语:“听说京城的官员都被换干净了?”

“我看只是换了三府的头,三府的其他人还是那些人。”

“你又没见过三府的官大人们,怎晓得笼子里面没有三府其他人的脑袋?”

“见过啊,谁说我没见过?你知道我以前的饭馆开在哪里吗?开在京城!别说三府的官大人,就是宰相大人,我都接待过。”

怀疑道:“开在京城?那你干嘛回咱们这里?”

“哎,你以为京城的生意那么好做吗?天子脚下,人才荟萃,我们那平实馆子的平实菜品,怎么和别家大厨的东西较量?”

“这么说……”说话者再把声音压低了些,“宰相大人变没变?”

“变了。”

“哎呀,当真?将将的哪颗的脑袋是宰相的?”

“瞧你这话,别瞎说!原先的宰相大人是寿满天年,去年随先皇去了。”

“国师呢?”

“哦,国师这茬,有的说头。我回修竹的几个月前,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说当今圣上邀老国师下棋,下着下着,老国师突然就不动了,手上的棋子掉在了棋盘上;棋子滚了几下,自己落在了最关键的一格上,翻转了整盘棋的局面,结果老国师反败为胜。你说这事奇不奇?”

“‘不动了’是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老了、死了。现在的新国师,年轻得很……还有点奶气。”

“小小年纪就当国师?呵,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

云离三人自己跑到了人多的地方来,现在人一流动,三个人动弹不得,把旁边人的谈话听了一耳朵。云离只当那些谈话是无聊时候的消遣,他对凡间宫廷里面的事情并不上心,听过了,过一阵子多半就忘了。

他看了看乜秋和苏瞳:这一次满脸严肃的不是少年书生,而是成天没个正经模样的破巫师。

旋即云离觉得乜秋那样子不是严肃,而是呆滞。

云离:“你怎么了?”

乜秋喃喃道:“师父。”

云离琢磨了一下那两个人的对话,又想到破巫师说他师父在京城,心头一惊,试探道:“谁是你师父?宰相……还是国师?”

乜秋瞪直眼睛,目光无神:“师父他……”

云离正欲问个明白,乜秋突然粗暴地拂开近旁的人,一头扎进糕饼似的人堆,见人就扒,灵活穿梭的样子像极了水里的泥鳅。“泥鳅”蜿蜒而坚定地朝外面外面钻,挤得人张口骂娘。

等到乜秋没影了,云离拍了拍额头:其实那还用得着问吗;宰相司朝中人事,国师司鬼神之事,二者择其一,乜秋的师父应当为国师无疑。

那家伙的师父居然是夏国国师?!

其实,乜秋除开常常装疯卖傻、脸皮奇厚的缺点,他未尝撑不起国师之徒的脸面。一则他找得到瘟病的症结,二则他行得了驱鬼祈雨的法事,三则他身怀通了灵性的法器,而那法器看似脆弱,却是个能让铁剑缺角、有胆量咬仙君的“神木”。由此观之,乜秋不失为一名优秀的巫师。只是,他类似于混蛋的性格近乎遮盖了他所有的闪光点,让人宁愿相信他就是个靠招摇撞骗为生草包。

破巫师走得那么急,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云离斟酌了一下,觉得苏瞳没必要知道乜秋那些烦心遭遭的事情,便留下一句“苏公子,我先走一步”,自己去追乜秋了。

云离推了几下人墙,才深知想像方才乜秋那样顺利撤出实属不易,于是不得不御剑飞天,临走前不忘俯身摸了摸苏瞳的脑袋,揶揄道:“你在这里乖乖的,一会儿自己回去。”

飞了一段,下面又是一番此起彼伏的“云公子!原来云公子到咱们白隐寺来了。”

声音渐小。

……

御剑就是比走路快。云离轻轻松松地追上了乜秋,截住他道:“你干什么去?”

乜秋:“回京城。”

他用了“回”字。

云离:“就现在?走回去?”

乜秋语速很快:“师父让我和师弟外出游历,我原本就是走过来的。”

云离道:“不要钱了?”

乜秋想都没想:“不要。”破巫师这副视钱财如身外之物的表情,可以算得上世界奇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