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是家里的免费帮佣一样的,婆婆向来不给一分钱在手里面,她的钱,都是娘家给的补贴,就是这一点子可怜的补贴,有时候都要被丈夫偷去。
大姐的婆婆吃饱了喝足了,就是不开口,大姐就是心里面着了火,也不敢说一句话,拿着擦铜药水,给桌子抽屉上的铜摆件擦得锃亮的。
婆婆不搭把手,还要在一边说,“年轻小媳妇,哪里有你这么偷懒的,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有福气,你啊,在我跟前伺候,可算是少受罪了。”
大姐得低着头,一直低着头,不然忍不住掉眼泪,她还不能不应答一声,不然婆婆算是没完没了的,她给你踩在脚底下,还要你认错。
“奶奶说的是,您看,我还有什么要干的呢?”
她的语气不能不柔和,她的脸上不能不带着笑。
婆婆又有话说了,“要干什么还要来问我,我一把年纪了也是操碎了心了,神佛牌子前面收拾干净了吗?五供都落灰了。”
大姐于是便去收拾五供,手里面一道一道的深深的纹路,都是干活磨出来的,没有嫁人的时候,家里有个老妈子,这样的粗活不是她来干的。
二舅妈实在是没能坐得住,她极为在乎脸面,并且也注重自己人的脸面,大姐的婆婆这样做,她要亲自出马。
娘家人洗三的好日子,竟然不让儿媳妇来,她自己作为娘家人,并不准备忍下来这口气。
四太太拉着二舅妈,“二嫂,您听我说,还是别去了,您这要是去了,不管有没有理儿,受罪的不还是大姐儿,她那个婆婆,您应当是清楚的。”
二舅妈并不会因为这是一个坐月子的人的请求而有丝毫的心软,反而连带着四太太一起看不起,“就是因为你们都怕她,才惯得这么些的臭毛病,我看啊,大姐也不用怕她,凡事儿讲理,咱们旗人家没有这样磋磨儿媳妇的规矩。”
显然二舅妈的怒气已经高涨到一定的阶段了,今儿这个气,是不准备咽下去了。
她向来极为热心亲戚家里的事情,并且出事极为公正,她自己认为的公正,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来,那就摔死公正了,这是二舅妈对公正的认识。
跟一只大公鸡一般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门槛,她不管自己丈夫没有来,也不管那四爷这亲爸爸为什么没有来,在二舅妈看来,这都是内部矛盾,大家都是一家子。
但是到了大姐婆婆那里,她是把大姐当做是自己人的,绝不容忍大姐平白无故受到这样的委屈。
但是门槛一跨出,就看见一辆小汽车停在门口,二舅妈一手扶着门槛,一只手紧紧的捏着帕子,这样气派的小轿车,无论如何是不能停在她们这样的家庭里面的。
这样新奇的玩意,这样有钱的玩意,跟旗人家里面,自来不是一个套路的。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人,面黑无须,但是长了一个喜庆模样,微微的提着长衫的下摆上台阶,对着二舅妈微微的低着头显示恭敬。
这不得不让二舅妈很受用,慢慢的抬起来另一条腿跨过门槛,这样好让两只腿都在外面,显得体面。
她站在台阶上头,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看着车上下来两个小伙计,开始跟掏箱子一样的往外掏东西,大大小小的礼盒子,跟这边的全都不一样。
这边的礼物盒子,都是一个颜色花样的,大方雅致,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这一些礼物盒子,颜色之多,花样之多,二舅妈犀利的眼光一下子就能分辨的出来格外的用心,当然也格外的名贵。
“太太,敢问这里是那家吗?”
老爷子听到外面喧哗,以为是宗山大师来了,紧赶着出来相迎,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上海冯家真的来人了。
那管家立马前去行礼,很是殷勤,“那老爷子,我们老太太得了信儿,立马让我来走一趟,务必为三小姐庆生洗三,您管我叫刘二便是了。”
“我们二公子刚得风寒,家里不放心,不然合该是亲自来一趟的,想着等着大好了,再来向您赔罪。”
“老太太说了,让我来走一趟,我就托个大,给您先赔罪了。”
说着就是一个跪拜大礼,可见看重,这管家的态度,就是冯家的态度。
老爷子看了,心里面放下来一半心,还有一半心是提着的。
他们两家,是有婚约的,只是家里公子小姐年纪都不相配,冯家正儿八经的公子只有两位,一位大公子,比那家大姐儿大的多,跟二姐儿就更不可能了,等到了这二公子,原因为也是没希望了,毕竟那太太多年不生养了,都以为姻亲要断了。
而且一个远在皇城,一个远在上海,时间长了不联系,婚约的事儿,慢慢地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