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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94)

一顿饭吃下来,书商那里连版都快刻好了。

消息传回清月耳朵里,他因为罚抄大字而酸痛的手臂,又隐隐哆嗦了一下。

灵星儿也颇为头疼,门主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要知道辟谣也是个体力活啊,好不容易才将烤鸭的事平息下去,怎么就又来了新一轮的菊花豆腐鱼!于是在这天晚上,她特意带着师兄,一道找去云倚风房里,苦口婆心提醒半天,往后大庭广众的,要学会避嫌。

云倚风态度端正:“好,为师记住了。”

转天就跟着季燕然去逛了庙会,还挤在同一条板凳上喝了碗鸳鸯茶。

鸳鸯茶,那是能随随便便喝的吗?

清月愁得头都要秃,觉得这师父甚不靠谱。

……

院中月影稀疏,云倚风站在窗前,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开来,看着斑驳树影出神。

他方才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正是骨酥体软,昏昏欲睡的时候,原想着再喝一盏乳酒就上床,墙头却突然跳下来一个人。

不是萧王殿下,而是风雨门弟子。

云倚风皱眉:“何事?”

弟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道:“去了听雨楼。”

王城里最大的青楼,夜夜都是灯火通明,莺歌燕语。

挂满红帐的卧房里,男子急不可耐地将上衣甩在一旁,露出满胸膛的黑毛来,哈哈笑着就想扑到床上去,窗户却突然被风大力推开。

那娇滴滴的窑姐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凌空架出了房间,门被复而关上,屋内也安静下来。

云倚风站在桌边,慢条斯理道:“张大侠,别来无恙?”

那胸毛男子匆忙套上衣裳,脸拉得比苦瓜还长:“云门主,我最近可没犯事啊!”

“张大侠说笑了,你犯不犯事,与风雨门又没关系,更轮不到我来管。”云倚风道,“此番前来,只是想打探个消息。”

听他这么一说,胸毛男子登时就松了口气:“云门主想问什么?”

“听说你们莲华教的人,最近一直在帮袁侍郎找好货?”云倚风往桌上放了枚猫儿眼。

胸毛男子赶忙道:“是,在找孜川秘图。”

云倚风被噎了一下。

你还真是爽快。

“云门主都亲自出面了,哪里还能瞒得住。”胸毛男子将猫儿眼揣入袖中,嘿嘿笑道,“既然迟早要被查到,那不如现在就做了这笔生意,我发财,风雨门省事。”

云倚风又问:“你见过孜川秘图?”

“没见过,但听人提起过。”胸毛男压低声音,“若门主也想知道,可就要另算价钱了。”

……

王府书房,季燕然正在同下属议事,突然就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轻,也很熟悉。

云倚风小声询问:“王爷在里头吗?”

小守卫赶忙道:“在,门主请先到偏厅喝杯茶,待赵统领同王爷议完——”

一个“事”字还没说出来,旁边已经有人拼命使眼色,云门主来找王爷,还等什么赵统领张统领,快些进去通传!

小守卫:“……”

讲道理,我刚来的时候,你们不是这么教我的!

季燕然递过来一杯茶,笑着问道:“怎么这阵跑过来了,有事?”

云倚风将莲华教的事情讲了一遍,又及时补充:“风雨门的弟子可没进袁府,是那张旭自己要逛青楼,才被我堵在房中的。”

季燕然道:“你一问,他就什么都说了?”

“风雨门在买消息时,从不吝啬。”云倚风道,“他在见到猫儿眼后,只恨不能将自己爹娘的情史也说给我听。”

季燕然欣慰点头:“此番幸亏有你,那我明日就去上报皇兄,对了,张旭人呢?”

“还在青楼里,我的人一直盯着。”云倚风道,“不过他也不大可能会跑,毕竟袁侍郎是花钱买消息,而且听起来这笔交易做得颇顺利。”

“风雨门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季燕然温柔道,“夜也深了,先回去歇着吧。”

云倚风答应一声,转身出了书房。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围观完全程的赵统领发自内心提议:“不如王爷也跟着一道去歇?”

季燕然飞起一脚。

赵统领忙不赢地躲开,又不解道:“王爷方才怎么不告诉云门主,其实不用他去青楼,我们的人下午就已探到了袁侍郎与莲华教的具体交易?”

“我为何要说?”季燕然看他一眼,警告,“你也不许说。”

赵统领无话可言,对自家王爷这明目张胆的色令智昏,崇拜得是五体投地。

翌日清晨,季燕然将云倚风送到几位老太妃宫中,自己则是径直去了御书房。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李璟在听完所有经过后,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诧异,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季燕然怀疑:“不会是皇兄——”

“的确是朕吩咐袁侍郎去查的。”李璟叫德盛给他添茶,“原不想让你知道。”

季燕然立刻道:“我现在也可以不知道。”

“这是父皇的遗旨。”李璟示意他莫闹,“他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孜川秘图,决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还当真有这玩意。”季燕然道,“那内容是什么,卢将军亲笔所书的战谱?”

“没人见过。”李璟道,“在袁远思找到莲华教之前,你猜唯一一个提过孜川秘图的人是谁?”

季燕然摇头。

李璟道:“李珺。”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季燕然实在难掩厌恶:“他怎么什么热闹都要凑?”

“八成是从父皇那里听到过什么,所以当成了保命符。”李璟道,“一口咬定自己见过,须得慢慢回忆,才能画出整张图。也是因为这个,我才又对你多瞒了几年阿寒的事。”

此番倒是正好,倘若真能找出孜川秘图,也不必再护着那草包。

“我大梁有你这位战神,原也不需要什么兵书兵谱。”李璟走下龙椅,“父皇的遗旨也是烧,而非用。”

“烧?”季燕然皱眉,“该不会当真……”

“当真什么?父皇与卢将军当真不合,所以趁机除掉异己?”李璟道,“说实话,朕也有过怀疑。但无论当年真相如何,只要那兵书里有对大梁不利的记载,烧毁总要强过流传于世。”

根据莲华教的供认,他们是在十年前,于晋地安水岭一带遇到了一个巫女。当时对方已经奄奄一息了,浑身都是伤,只在嘴里喃喃咒骂着,说姓王的狗贼卑鄙无耻,哪怕当了大官,也依旧比最脏的蛆虫都不如,还疯子一般喊了两句,说藏有宝贝的孜川秘图就在王城里的王大人手中,号召天下人都去抢,最好能有一把最快的刀,刺穿他的心脏。

喊完几句之后,人也咽了气。

莲华教的人当时并未在意,直到最近这段时日,听到工部侍郎袁大人在打探孜川秘图的消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于是赶紧颠颠跑来王城,拿着消息卖钱了。

季燕然道:“据云……门主所言,莲华教的人只是卑鄙无耻,倒不像是有胆欺瞒朝廷命官。”

李璟一笑,只当没听出这欲盖弥彰的停顿。

而根据故事推算,那个时间在王城的“王大人”,少说也有三位,没办法,大姓人太多,上早朝时喊一句“王爱卿”,往前迈步的能有一大群。

虽说事关先皇遗旨与孜川秘图,但目前整件事仍是无凭无据,仅靠江湖中一个下三滥的教派,和他们嘴里“巫女的故事”,显然不至于让所有“王大人”都放下手中事务,一天到晚待在家中等着审讯搜查,可若放任不管,那万一消息走漏,孜川秘图被送了出去,岂非更令人头疼?

季燕然道:“不如先暗中查一查这几人,说不定能找出一些线索。”

“那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吧,越快越好。”李璟道,“朕也想早日弄清楚,黑沙城之战的真相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