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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89)

“唉。”鬼刺连连摇头,“那阵他不懂事,自己任性胡闹,不说了,不说了,免得又同我发脾气,王爷若想知道,还是自己去问吧。”

季燕然又问:“血灵芝呢,当真无迹可寻?”

“书里确无记载。”鬼刺道,“只有一句传闻,血灵芝生于万千尸骨之上,受怨气鲜血灌溉,谁若想拿到它,啧……九死一生,千难万险。”

吴所思咂舌:“这么邪门?”

“以毒攻毒。”鬼刺道,“云门主的毒,还就是这么邪门。”

……

从袁府出来之后,季燕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吴所思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半天,方才道:“王爷,我觉得那神医有些装神弄鬼,又是尸骨又是怨气,哪有好药材会长在这种地方?八成是在信口胡扯。”

“先回去吧。”季燕然命令,“此事切勿声张。”

吴所思点头:“是。”

回到王府时,天也快亮了。清月正抱剑守在云倚风院内,看到季燕然进来,规规矩矩行礼道:“王爷,师父正在调息内力,谁都不能打扰。”

“先前不还在睡觉吗?”季燕然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窗户,“没事吧?”

“没事的,就是有些胸闷气短,老毛病了。”清月道,“哦对,师父还说,他明早要吃泥瓦胡同的粉丝汤,吃完再进宫。”

季燕然笑笑:“好。”

清月道:“那王爷请回吧。”

“无妨,我在这里坐一阵。”季燕然单手拎来一个石凳,“等你师父睡下了,我再走。”

清月:“……”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啊!

屋内自然是空的,没人。

袁府客院中,几个药童正在守夜,万籁俱静,冷不丁院中落下一个白影,都被惊了一跳,顺手就摸出腰间毒瓶,只是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却又纷纷低下头,怯生生不敢说话了。

云倚风一掌劈开木门,冷冷看着桌边的人:“你来王城做什么?”

“来替袁大人的公子看诊。”鬼刺示意他关门,“只是没想到,一个病人还没看完,就又来了另一个,方才萧王殿——”

一句话还没说完,脖颈上就被横架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云倚风将他逼至墙角,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我什么都没说。”鬼刺安抚,“只说了血灵芝生于尸骨,灌于怨气,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为师并没有撒谎。”

他一边说,一边将长剑慢慢推开,又用食指抹过脖颈血珠,两寸长的伤口,竟然瞬间就接了痂。

“那位萧王殿下,看起来极为关心你。”鬼刺道,“这是好事,说不定他当真能找到血灵芝。”

“闭嘴!”

“我听蛛儿说,你这回帮了萧王不少忙。”鬼刺把他的飞鸾推回剑鞘,“原本还在纳闷,好端端的,风雨门为何要同朝廷搅在一起,不像你的性子,后来却想通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找到血灵芝,怕是早已无计可施,可不得找个帮手,大梁八十万兵马统帅,论本事、论权势,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云倚风狠狠咬牙,眼底结满寒霜:“让你的人从我身边滚。”

鬼刺叹气:“傻徒弟,怎么就不明白,为师这不是监视,而是挂念你啊。”

第53章 袁府有鬼

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雨, 夹裹着春末的最后一丝寒意, 牛毛小雨浸透屋顶,又顺着凹槽汇聚成线, 细细地流下来。

身着红衫的女子推开门, 见屋内只有一人, 便试探道:“师父,公子已经走了吗?”

“是啊, 走了。”鬼刺继续摸着脖颈上那道伤痕, “脾气倒是迎风见涨,越发暴躁了。”

“那血灵芝呢?”

“他说他不想要了!”提及此事, 鬼刺目光陡然怨怒, “你听听, 这像话吗?”

红衫女子也吃惊道:“不想要了?公子一身毒瘴,非得要血灵芝才能解,如何能说不要就不要?”

“是啊,他先前分明是最想活着的。”鬼刺在屋里转圈, 眉头上拧出一道深深“川”字, 哀声道, “不妙,不妙啊。”

幽长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春雨浇得湿滑,从细缝中生出绿苔来,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繁华,倒更像是静谧的水调江南。更夫披着蓑衣, 怀中护一盏油灯,敲了还没两下梆子,突然就见对面飘来一个白影,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家伙什也不要了,转身撒丫子就跑。

待云倚风回神的时候,对方已经嗷嗷叫着“有鬼”,一路狂奔远去了。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

王府后院里,清月再度劝道:“这雨一时片刻是不会停了,王爷还是回去歇息吧。”

季燕然暗自叹气,起身掸了掸衣袖,道:“倘若你师父有事,随时来找本王。”

“好。”清月连连答应,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一直看着他走远了、确认不会再回来了,方才如释重负地回院中,继续担忧起师父来。

又不肯休养、又不肯治伤、三更半夜还要到处乱跑。

还真是不让徒弟省心啊!

云倚风被他念叨得有些鼻尖发痒,一口气打了三四个喷嚏,眼冒金星头晕眼花,暗道莫不是又被那老贼气得毒发,于是抬手按上额头,站在濛濛细雨中,专心致志试起体温来。

季燕然险些被此举气笑,一把拖过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了屋檐下。

云倚风被吓了一跳:“王爷怎么会在这?”

季燕然抖开披风:“猜到你要从这里翻墙。”

云倚风欲言又止,原本是该解释两句的,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对方将自己裹个严实,再牵着手腕回到了住处。

清月望向师父的眼神中充满同情。

我可什么都没说。

云倚风无奈:“回去歇息吧。”

清月答应一声,又看了一眼王爷,见他神色如常,像是并没有生气,便低声道:“那我让仆役烧些热水来。”

春寒料峭,云倚风的头发与肩膀都落满了雨,触手冰凉。只有捧在掌心的一盏热茶,还能传递些许温暖,只是仅靠这单薄的温度,显然不足以驱散那些深埋于骨缝的寒意与恐惧,他的心脏紧缩,手指也不自觉地紧缩,几乎要把那青花瓷杯捏成齑粉。

季燕然伸手过来,将茶杯轻轻抽走。

云倚风脸色煞白,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噩梦。

“先进去洗个澡吧。”季燕然道,“我在这等你。”

浴桶里的水很香,是清月特意往里加了安神精油,云倚风其实并不喜欢这浓烈的气味,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将自己整个浸入水里,有些懊恼地用后脑磕了磕桶沿——这懊恼与鬼刺无关,他也压根不愿再去想那座海岛。他懊恼的是,为何要让清月守在院中拦季燕然,又为何要表现得如此茫然失态,这不摆明了心里有鬼吗?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敞着门,就说江湖有事,风雨门有事,还要更合情合理一些。

关心则乱,太在意也会乱。

他单手搭上额头,仰靠在浴桶里,有气无力地看着屋顶。

眼前景象渐渐旋转起来,硬生生将木梁转出了七彩斑斓。

就在云倚风专心致志,想要分辨出究竟都有哪些颜色时,一块布巾从天而降,蒙在了他头上。

手法和土匪抢亲套麻袋有一比。

季燕然将人从冰凉的水里捞出来,带到床边仔细擦干。云倚风前前后后加起来,已被他看光了许多次,此时倒也无所谓了,见气氛太沉闷压抑,还主动踢了对方一脚,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别动。”季燕然握住那雪白赤足,一边擦拭一边问,“去哪了?”

云倚风淡定答曰:“青楼。”

季燕然一笑:“嗯?”

云倚风将脚缩回来:“王爷以后别去见鬼刺了,他不是省油的灯。”

季燕然微微皱眉:“你是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