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剑霜寒(49)

云倚风在那十套新衣里挑了半天,方才捡了一套颜色素净的月白纱衣,只是样子着实繁复,光腰带就要系上大半天。

季燕然正靠在门外等他。

云倚风扯着袖子埋怨:“这衣服——”

季燕然迅速站直:“好看!”

云倚风被如此直白的赞美噎了一下。

成吧。

见到两人下楼,客栈里的食客都在感慨,先前看这套衣服挂在王老板的店铺里,又贵又丑,还在嘀咕哪个傻子才会买,没想到穿在这位公子身上,却好看极了,裹上三四层纱也不见臃肿,反而越发衬得身形颀长,倜傥潇洒,连被风掀起的衣摆都分外风流。

果然啊,这种事,还是得看脸。

街头一群小娃娃打打闹闹,笑着从两人身边跑过去,嘴里不知在念些什么童谣,一个一个兴奋得小脸通红。

云倚风道:“往常都是待在风雨门里,这是我第一次在外头过年。”

“当真?”季燕然有些意外,又笑道,“那我这回可得好好补给门主。”

云倚风答应一声,随手在路边小摊上拿了个拨浪鼓。

萧王殿下自觉摸出钱袋。

两人逛了一路,也吃了一路。

直到日头西沉,方才找了个茶楼歇脚。

往下看去,视野极好。

长街两侧,华灯初上,挑出一片跳动热烈的光。道路两边挤满百姓,正在等着看游行的火龙与花车,小娃娃们守在糖画摊子前,小心翼翼转动指针,盼望能落一个最大的凤凰。而那不远处的青石板桥,更是拥了个水泄不通,人群摩肩擦踵,不由就在心里提着一口气,生怕有谁会失足落水。这喧嚣而又世俗的烟火人间啊,像温柔的云絮与湖水,不经意就包裹住了心,哪怕火龙队已经远去,哪怕周围什么景致都没有,光是彼此间的那份笑闹与寒暄,就能令人驻足流连,不舍离开。

云倚风望着街道久久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燕然坐在对面,恰好能看到那双落满灯火的漂亮眼眸。

他其实很少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个人,但现在,横竖闲来无事。

被人一直盯着看,云倚风自然有所察觉,却贪恋人群嘻闹,实在不愿分神,便只浅浅扬起嘴角。

季燕然错开眼神,掩饰性地端起茶杯。

窗外有人大声鼓掌喝彩,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精彩戏码。

“走。”云倚风拉着他站起来,“我们一起去凑热闹。”

季燕然笑着跟上。

这一夜,望星城里的不灭灯火,映得连天穹都红了半边。

两人并肩穿过长街,侧身挤过石桥,吃了桂花酒酿,也买了糖画,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直到街上游人渐稀,喧嚣声散了,才终于记起要回客栈。

季燕然道:“你若爱热闹,下回我接你来王城过年。”

云倚风随手挽好头发,一缕碎发垂下脖颈,也懒得再收拾,只扭头笑道:“好。”

季燕然替他拉高衣领,眼神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温柔。

脚步晃晃悠悠的。

月影将两人的背影,越拉越长。

——舍利迷踪·完——

第2卷 十八山庄

第26章 稚嫩童谣

大年初七, 从青州调拨来的军队如期抵达, 与林影一道护送国宝舍利北上。

望星城里的百姓只道军队来了又走,却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正这太平盛世又不会打仗, 来就来吧, 别耽误过年就成。

飞霜蛟一声长嘶,稳稳停在原地, 四蹄将草皮也搓下一层, 沙土飞溅,威风凛凛。

云倚风看着空落落的村口, 问:“杀猪菜呢?”

季燕然果断推卸责任:“老张说的。”

老张名叫张发财, 是客栈老板, 为人厚道话又多,一听说两人要待在望星城里过元宵节,立刻就热情推荐,说李家村今日要摆杀猪宴, 那可是真热闹啊, 在村口搭起棚子, 桌椅板凳摆得一眼望不到头,七碟子八大碗,从猪头到猪尾巴统统能入菜,猪蹄卤得通红透亮,外乡人若恰好经过,也会被留下吃上一顿。

于是堂堂大梁王爷与风雨门门主, 就兴致勃勃骑着马来“恰好”了。

但运气不好,没恰到。

季燕然还在抱怨:“这老张怎么能胡扯呢?还骗我们说李家村有杀猪宴。”

“有的呀,是有的。”旁边恰好跑过一群村里的小娃娃,听到后笑着嚷道,“不过李家村离这里很远哦,等你们过去,他们也该吃完了。”

云倚风一愣:“那这是哪里?”

小娃娃一边跑一边答:“这是刘家村,李家村在城东呀,这里是城西。”

来时路是云倚风问的,在大街上随便挡了一个人。

现在看来,那人大概也是稀里糊涂,随便指了指。

堂堂江湖第一情报高手,打听个李家村在哪,还打听错了。

云门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以及自我怀疑。

季燕然及时安慰:“刘家村也行,走,我们去找个有钱人家混饭。”

过了一会,季燕然又哄:“回城之后,若再见到那个胡乱指路的,我们打他一顿。”

云倚风不甘不愿道:“嗯。”

飞霜蛟脚步轻快,驮着两人溜达进村。杀猪宴虽没赶上,此时却也恰好是吃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烟囱里都在冒着烟,过年总是要有好酒好菜的,主人家一个比一个热情,一听是外乡客想歇脚,便赶忙让进了家门,又多加了两副碗筷。

席间有一道烧鸭挺好吃,云倚风意犹未尽道:“若婶婶肯拿去望星城里卖,肯定能大赚一笔。”

“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大婶摆摆手,又道,“要是公子喜欢,厨房里还有三只,带一只回去吧。”

“什么还有三只,三只早就没了,昨天被买走了。”一边的大叔提醒她,“你忘了?就那富户许老爷家的下人,你还收了人家银子。”

经他一说,大婶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拍着脑袋连说自己只记进不记出,云倚风在旁笑道:“无妨的,好东西少吃两口,还能存个念想,多了反而不稀罕。”

这顿饭吃得家常又温馨,主人家执意不肯收银子,恰好这时家里的小孙子带着一群玩伴跑进来,两人便将碎银当成压岁钱,分给了这群娃娃。

“两位公子太客气了。”大婶将桌子收拾整齐,又笑着招呼二人再坐一阵,喝完了红枣黄酒再走。

院中有把吊椅,睡上去会吱吱呀呀发出声响,云倚风吃饱喝足再一躺,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身边有一群小娃娃也不觉得闹,听那颠三倒四的童谣,反而更催眠。

大叔去了村头串门,大婶煮好黄酒,也去隔壁帮忙晒熏腊肉。季燕然感慨:“若大梁处处都是这般好光景,那才叫真的盛世江山。”

“西北依旧很乱吗?”云倚风问他。

“有军队守着,就不算乱,百姓亦有底气春日播种,不怕秋日流离无获。”季燕然道,“不过想要像望星城这样繁华富足,或许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云倚风替他斟了半碗酒:“但总是有盼头的,嗯?”

“是。”季燕然笑笑,“总有一天,边关百姓也会像这里一样,盼来真正的安稳太平。”

过了一阵,云倚风又道:“我能问王爷一件事吗?”

季燕然点头:“说。”

“那些人为何要逼王爷造反?”云倚风坐起来一些,“皇上像是明君,王爷也是猛将,听太妃话语里的意思,平日里你与他相处得相当不错,那幕后之人究竟是想挑起鹬蚌之争,自己渔翁得利,还是……”他压低声音,几乎要凑到对方耳边,“还是他们其实是真心想拥王爷称帝?毕竟江山是王爷在守,皇位却是旁人在坐,兄弟二人关系再好,有皇权与兵权梗在中间,忌惮总会存有几分,而太妃二十余年从未回过草原探亲,一直留在王城中,是为了令皇上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