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剑霜寒(46)

“不如试试王爷的飞霜蛟。”吴所思提议,“它本就是雪地战马,再滑再陡的山路,也能如履平地。”

云倚风看向老太妃:“王爷的战马在王府?”

“就在后院的马厩里。”老太妃犹豫,“可那飞霜蛟性子极烈,除了燕然,旁人碰一下都要发火,军营里那么多人,只有小林子上回在战场上受伤时,被它勉强驮过。老吴都不行,凌飞不信邪,硬是摸了一把,也险些被它踢断了肋骨。”

云倚风问:“我能先去看看吗?”

“好,我带你去。”老太妃站起来,“不过你可得小心,别被它伤到。”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马夫正在准备草料。云倚风推开后院木门,远远就见一匹银白色的高头大马正站在那里,身形结实流畅,四蹄稳稳踏在地上,黑目如宝石镶嵌,马尾与鬃毛隐隐泛出金属微光,看起来同最滑的银缎一样。

云倚风赞道:“果然是好马。”

“王爷十七岁时,在野林子里足足守了三个月,才将它驯服。”吴所思提醒,“千万小心。”

“嗯。”云倚风答应一声,试着慢慢靠近它。那飞霜蛟听到声音,只懒洋洋将头拧过来,瞥了他一眼。

吴所思扶着老太妃站在远处,又重复了一遍:“苗头不对就赶紧跑!”

云倚风嘴上答应,心里却并不觉得飞霜蛟对自己有敌意,他试着将手伸过去,用指背蹭了蹭那光滑的鬃毛,脸上也露出笑意。

他很喜欢这匹漂亮的大马。

飞霜蛟十分乖顺,一动不动站着任他摸,后头被摸舒服了,索性将整个脸都强行凑过去,还打了个轻快的响鼻。

老吴目瞪口呆:“活见鬼了不是。”

老太妃大喜过望:“天意,天意啊。”

云倚风抓住马缰,翻身骑上马背。

飞霜蛟轻松跨出栅栏,带着他就要往外跑。

“等等啊!”老吴跟在后头追,“事情还没说完!”

急什么,回来!

“门主。”风雨门的弟子也来禀告,“大师兄求见。”

“让他到前厅等我。”云倚风落在地上,将飞霜蛟重新牵进马厩,对它道,“我们待会再出发。”

大马甩了甩尾巴,一路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相当……也不是、知是不是老吴眼花,总之他觉得,这马像是相中了云门主,怎么含情脉脉的,将来八成还会跟着去风雨门。

先前说什么来着,王府的家底子啊,你看看,现在马都没了,以后再打仗,王爷怕是只有骑驴的命。

风雨门的大弟子名叫清月,生得眉目端正,十分俊朗,虽只有十八岁,为人处世却沉稳老练,云倚风向来最疼他。这回派往王城,本是为了打探另一件事,没想到事情刚做完,人还没来得及回春霖城,就又有了新任务。

云倚风将事情大致向他交待了一遍,又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遵从太妃与吴副将吩咐,可听明白了?”

“是。”清月领命,“师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正好,你也留在王城过个年。”云倚风拍拍他的肩膀,“有劳。”

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云倚风在清晨时分,策马离开了王城。

除夕将至,沿途路过的每一处村落,皆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不过他现在要做的,却是要将这些非凡的热闹都远远抛在身后,心无杂念,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望星城。

横贯在面前的雪山,巍峨高耸,白色冰雪与黑色山石相交杂,峰巅终年云雾缭绕。

“走吧。”云倚风微微俯身,在飞霜蛟耳边叹了口气,“这回可就全靠你了。”

银色大马长嘶一声,如奔雷闪电般,一蹄踏碎了那层层冰雪。

云倚风只觉身侧风声呼啸,眼前不断飞掠过细小的冰晶,缩在大氅里的指尖被冻得刺痛,脸颊更是冰冷,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路。

飞霜蛟却是越跑越畅快,它本就是雪地战马,跟随季燕然在漠北待了这些年,虽说也没憋屈,骨子里到底还是喜欢冰天雪地的。行至途中,它感觉到背上的人已经放松了马缰,像是将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自己,于是越发癫狂兴奋起来,仰头长嘶一声,向着那陡峭山路就冲了过去。

坚硬的马蹄如钢钉般凿上大地,似惊蛰春雷,震得山中其余冬眠野兽在梦中也一惊。砍柴人远远看去,但见在绝壁之上,一匹银白神驹正在极速奔跑着,似乎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已落入山谷,如轻云倏而飘逝,灵巧又不留一丝痕迹。

……

大年初二,望星城外。

“可算是到了。”林影翻身下马,仰头看着那青石城墙,“早知道会遇到雪崩,倒不如晚两天再出发,省得在山里白白耽搁许多天,还冻坏了两匹马。”

“没出大事就好。”季燕然道,“走吧,进城。”

这里是大梁繁华重镇之一,客栈自是不缺。众人安顿下后,林影将周明带到季燕然面前,问道:“周副将,望星城也来了,下一步呢?”

“按照先前说好的日子,还得有两天。”周明答道,“到了初四那日,我自会告诉王爷,该去何处见面。”

林影警告:“你最好别耍花样。”

周明道:“主子是真心想同王爷合作,我只是区区一枚棋子,能有什么花样可耍?林将军多虑了。”

他态度不卑不亢,说话逻辑清晰,看不出有什么疑点。

季燕然放下茶杯,命人将周明暂时带了下去。

林影问:“王爷怎么看?”

“都来了望星城,不管是真是假,总要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幕后主使。”季燕然吹了吹茶沫,片刻后又问,“望星城的地方官,若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叫张孤鹤?”

“是,他可是个好官,刚直不阿清廉如水,更不畏强权,百姓极为爱戴。”林影道,“王爷想见他?”

“罢了。”季燕然道,“你我又没其它事,何必打扰,还是先让这位张大人安心过年吧。”

日暮之后,望星城里一片寂静。

季燕然靠在床头,不自觉地,就又想起了远在王城的云倚风。

也不知太医院里的那些老头,有没有替他找出解毒的办法。

白胡子一个赛一个长,总得有些真本事吧?

若治不好……治不好,想起那云里雾里的血灵芝,萧王殿下又开始头疼。

找不到舍利子,卫烈就要掉脑袋,可若找到了,对自己而言,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真要命。

初二之后再过一天,便是约好的大年初四。

周明道:“凤仙路,门口有歪脖子柳树的那户宅院,主子正在里头恭候王爷。”

季燕然一笑:“还当周副将又要推三阻四,没想到这回竟如此爽快。”

“王爷说笑了,主子可是时时刻刻在盼着见王爷,又岂会推诿。”周明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季燕然点头:“说。”

“王爷武功盖世,所带人马也不少,我是跑不掉的。”周明道,“可否解了我的绳索?否则被主子看见,怕又要说我窝囊。”

林影啧啧:“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这绳子横竖只是个摆设,解了倒无妨。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了。”周明低头,“王爷请。”

凤仙路距离客栈不算远,穿过几条巷子就是,街口那株歪脖子柳树也甚是醒目。

大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院子里头安安静静,不像是有人。

“主子。”周明在院中道,“客人到了。”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板凳挪动的声音,脚步声愈近,门帘被一把掀开。

是一名精瘦矍铄的老者。

“王爷,林将军?”他疑惑地打量着两人,在看清周明后,面色又一白,“周……怎么你、你还活着?”

“不是吧?”林影瞪大眼睛,围着老者转了两圈,“卢公公,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惦记着谋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