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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37)

又趁机道:“那从今日起,你就算是王爷的内应了!”

江凌飞没理会这句话,单手勾过他的腰带,纵身一跃,脚尖“刷刷”踏过树梢与清风,扬臂将他丢到了林地边缘。

李珺还没从腾云驾雾的晕眩中反应过来,就又被摔了个重重的屁股墩,眼泪“刷”就下来了,再抬头时,哪里还有江凌飞的影子。

“你可千万要回来啊!”他对着空荡荡的林子,又殷殷喊了一句,嗓子劈裂,十分真诚。

……

江凌飞没有立即回地宫,而是趁着夜色,去了趟玉丽城。

昔日里的吵嚷喧嚣、炊烟袅袅,全部不见了。长街上稀稀落落燃着火把,地上铺满白色的石灰,气味呛鼻,整座城都是死气沉沉的。最高的建筑是一处客栈,还亮着明晃晃的两串灯笼,他不自觉便向前走了两步,却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雾蒙蒙的空气,在眼前隔出一层湿润朦胧。

灯火也模糊了,就像王城正月十五夜,酩酊大醉时,满目皆是晃晃锦绣。

白烟从客栈烟囱里冒了出来。

云倚风熬好一锅药,刚准备清出来,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以及几声惊慌失措的“快,快抬王爷进去”,还当是季燕然又昏迷在了外头,顿时手腕一软,将砂锅摔了个粉身碎骨。

几名守卫搀起李珺,连拖带扛正往前厅走着,就见眼前飘过了一道雪白身影,凉风带着茉莉淡香,还有一双伸到半途就停下的手——哦,不是我的那个王爷。

李珺狼狈哭道:“云门主啊!”

这一路走得实在辛苦,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诉苦了,连浑身的擦伤都没让处理,先将梅竹松与地宫一事草草说了。又道:“江兄说他一直被囚于暗室,也不知梅前辈有没有落在鹧鸪手中,但答应了会帮忙去寻。”

万没想到途中会闹出这种乱子,云倚风追问:“梅前辈是在何处遇袭?”

李珺答:“鬼跳峡,我亲眼看几名护卫飞檐走壁的,用轻功将前辈带下去了,并非慌乱跌落。”

“不管梅前辈在不在地宫,都要先去鬼跳峡附近找一找。”云倚风道,“不知暮兄可愿出手相助?”

杀手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好。”

李珺偷偷问身旁的人,他是谁?

守卫道:“回王爷,是暮成雪。”又将声音更压低三分,“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

李珺闻言肃然起敬,还想再多看两眼,对方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只来得及望一望背影,潇洒冷酷,潇洒冷酷。

暮成雪连夜出发,策马前往鬼跳峡,当然了,依旧带着胖貂。

局势乱哄哄的,李珺也无暇再羡慕这种“一人一剑一貂一马”的侠客生活,坐在卧房中,将王城与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季燕然问:“凌飞怎么样?”

“憔悴了许多,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像是被那妖妇折磨得不轻。”李珺道,“但他还是顾念大家的,也答应会帮忙。”

季燕然叹气:“你这一路也辛苦。”

“我不辛苦。”李珺赶忙道,“辛苦的是七弟,还有大梁军队。”他身上都是污渍血痕,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头上顶一蓬乱草,如难民一般。但形象确实比先前高大伟岸了不少,颇有那么几分为国为民、家国天下的意思。

云倚风将李珺送回隔壁休息,回来就见季燕然已经披衣下床,便赶忙上前扶住:“王爷要做什么?”

“林影还没有书信送来吗?”季燕然问。

云倚风摇头:“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西北又那么大,怕是不好找。”

林影要找寻的,是“兹决”(注①)真相,什么是“兹决”呢?就是先前众人在攻打西北时,途中不小心触发的、深埋于沙地里的那副暗器,上头有卢广原军队的狼头烙印,该是当年留下的东西。但据记载,“兹决”是蒲昌在西南学到的暗器制造法,而卢将军攻打西北,又远在平定西南之前,所以这出现在西北的“兹决”,在时间上就说不通了。

季燕然起初其实并未将兹决放在心上,但眼看后来桩桩件件烦心事,皆与卢广原、与黑沙城、与木槿镇有关,便命驻守西北的林影去查查看,能否找到这暗器凭空出现在大漠中的原因,以及,还能不能找到往日故人。

云倚风道:“兹决虽无音讯,但幸好,江大哥听起来还是向着王爷的。”

“我知道凌飞天性不坏,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但如今这局势,也不能全指着他幡然醒悟。”季燕然坐在桌边,“周炯按我的打法,十天内攻下滇花城应当没什么问题,但雷三极熟悉地形,八成会率领残部躲入霞光山中。你传令给猛泽城王瑞,命他调拨所有兵力,务必守好城门,莫要让这群流寇冲进城。”

云倚风问:“王爷要将他们困在山中?”

“滇花城有周炯驻守,蜀中兵力更是雄厚,走这两处,无异于自投罗网。叛军若想撤回地宫,就只能走猛泽城一条路。”季燕然道,“鹧鸪手里应该没有别的兵了,否则不会轻易放弃长右,所以只要我们能将雷三堵在百里外的深山中,要对付的,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地宫。”

云倚风点头:“好,我明早便派人传令。”

“去隔壁歇会儿吧。”季燕然道,“我睡了一天,头昏脑涨的,坐着能舒服些。”

云倚风握住他的手:“可我想陪着王爷。”

季燕然问:“忙了一天,不累吗?”

“累,所以才更要欣赏一番美色。”云倚风凑近,“亲一口。”

“大型美色”皱起眉:“我有瘟——”

云倚风含住他的唇瓣,轻轻吮了吮。

“瘟什么瘟,难听。”

季燕然无奈,伸手抱住怀中人:“下回不准再胡闹。”

云倚风环住他的腰,细细摸索一遍,只觉比先前消瘦不少,便嘟囔:“王爷还真是半分不吃亏。”

季燕然不解:“什么?”

“先前我中毒时,王爷总说心疼。”云倚风抬头看他,“现在全反了过来。”

季燕然笑笑:“别心疼,我没事。”

云倚风答应一声,用力抱紧他,将脸埋在那散发出药味的胸膛前。

黑发轻轻垂下来,白衣如雪飘散。

也唯有此时,心里才能得片刻静谧。

屋内烛火轻晃。

……

山间小道,几名侍卫正带着梅竹松,用长刀砍出一条路,费力地向前走着。

前头有一处小木屋,亮着昏暗的灯火,里头似有人影活动。

“看能否借宿一夜吧。”一名侍卫道,“梅先生腿受了伤,也需要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兹决”在87和88章都有提到。

第150章 半瓶解药

那木屋搭建得极为简陋, 窗户用几张明纸胡乱糊贴, 早已被风刮得千疮百孔。屋内摆有一张木板床,上头用被褥裹了名白发老者, 此时正昏昏沉沉睡着。另外一名身着粗布灰衣的老人, 则是坐在炉子前, 小心翼翼往那脏兮兮的罐子里,添着粗糙无味的粥汤。

山风与雨刮得更猛烈了。

灰衣老人放下勺子, 刚欲叫床上的老伙计起来吃饭, 却听到有人敲门,顿时被吓了一跳:“谁?”

“我们是北边来的商队, 不小心在山中迷了路。”侍卫道, “外头虫蚁实在太多, 所以想在此求宿一晚。”

“不是我不愿收留你们。”灰衣老人为难,“这房中有人染了瘟疫,是被乡民抬过来等死的,你们啊, 还是快些走吧。”

他正说着话, 床上的老人也跟着呻吟起来, 其声痛苦凄楚。侍卫与梅竹松听在耳中,心里都不是滋味,想起先前配制的药丸还剩下一些,便道:“我家先生就是大夫,西南闹瘟疫,他沿途也看过不少病人, 琢磨出了几张方子。这里正好有两瓶药,老人家若不嫌弃,便留下试试吧。”

一听来人是医者,灰衣老人果然就打开了门。侍卫将药丸递给他,温和道:“每日早晚各服一粒,身上能舒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