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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27)

季燕然笑着亲亲他,两人在被窝里闹了一阵,云倚风总算有了困意,只是眼睛刚闭上没多久,门外便有人轻声禀道:“门主,人已经找到了。”

云倚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找到谁了?

弟子道:“地蜈蚣。”

云倚风:“……”

中午刚差人去寻,晚上飞贼就被带到了卧房门口,绕是风雨门门主,也不由产生了一种“本门做事何时变得如此高效利落”的迷惑,他披衣出门,迎面便是一张强挤出笑的大脸:“云门主,别来无恙啊!”

弟子在旁解释,说最近有不少大盗都聚于西南,所以刚出城就碰到了。

这里的“大盗”,纯属看在地蜈蚣的面子,找了个相对好听的描述。事实上自打季燕然调动西南驻军开始,全大梁的偷儿们便都动了活络心思,一窝蜂地涌来西南了。趁乱好下手嘛,一群以偷鸡摸狗为生的下九流,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心存正义,放过战火流离地,放过国难财?

地蜈蚣嘿嘿干笑:“我先前也在西南一带,就四处瞎看看,瞎看看。”

“这把铲子,是你的吧。”云倚风丢给他一个布包,“别说不是,上头有你的火铭。”

地蜈蚣打开一看,爽快点头:“是我的,不过已经遗失了很久。”

“丢在哪儿?”

“就在这一带。”地蜈蚣道,“那阵我初出茅庐,只有十三四岁,听说这里是古国旧址,地宫里埋有金银,就带着家伙来挖宝贝了。”

结果宝贝没挖到,只挖到一处空荡荡的地下城,心里失望得很。

云倚风不动声色:“说说看,那地下城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样子。”地蜈蚣仔细回忆着几十年前的事,“除了大,纵横交错的,能装上万人。里头一无金银,二无珍宝,连壁画也揭不下来一幅。”

云倚风追问:“墙上没有镶嵌明珠?”

“可拉倒吧。”地蜈蚣一脸嫌弃,斩钉截铁道,“没有,什么值钱货色都没有。”

云倚风与季燕然对视一眼,按照两人先前的猜测,地宫、明珠,以及野马部族这么多年来私下活动所需的银两,或许都是上古遗留,可现在看来,似乎只有地宫是出自古人手?

那鹧鸪是从哪儿弄来的银子?不说满墙明珠,单说整个部族、整支军队的吃穿用度,这么多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地蜈蚣问:“我能走了吗?”

云倚风道:“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留下做事吧。

第144章 象群来了

地蜈蚣孤身闯入腊木林, 细算起来, 已是三十余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仅靠几个上古传说,一张不知真假、破破烂烂的《雀氏古国图》, 便当真摸进了地宫, 也算是天赋惊人。只是如今那古国地图早已不知遗至何处, 地蜈蚣满脸假笑道:“那也……实在找不到啊,早都忘了, 云门主不如放了我吧。”

“行啊。”云倚风轻飘飘一句, “既不愿留下帮忙,那便去官府投案自首, 坐牢吧。”

地蜈蚣闻言炸道:“我那都是盗窃江湖门派——”

“江湖门派也属大梁子民, 官府自然能管。”云倚风瞥他一眼, “还是说你想拉着各大门派,北上造反?”

罪名不要随便乱扣啊!地蜈蚣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萧王殿下,眼泪都要落下来,哀道:“好好好, 我留下, 留下便是。”

云倚风很是满意, 亲自将他带去隔壁:“暮兄,我给你带来一个帮手。”

四目相接,四方寂静。地蜈蚣也是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再遇到缥缈峰上老熟人。看着暮成雪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中顿悟,八成也是和自己一样, 被云门主强留下的。

得嘞,江湖第一杀手尚且如此,那自己就更无脱身可能了,还是老老实实留在西南,做事吧。

季燕然将一张地图铺开在桌上。

云倚风替他剪亮灯芯:“西南地形图,王爷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还要看什么?”

“我在想当年的事。”季燕然道,“三十余年前,正是西南卖官成风,四野动乱之时。野马部族也是因为不堪忍受贫苦与剥削,才会隐入深山沦为流匪。”

“我不懂西南局势。”云倚风坐在他身边,“鹧鸪一夜暴富,确实无法解释,王爷怎么想?”

季燕然眉头微皱,犹豫片刻后,方才道:“当初卢将军平定西南,朝廷曾拨下数十万白银,充作军费,以及用来安置百姓,或许……”

鹧鸪与卢广原私交甚笃,又骤然就拥有了巨额财富,这的确是最为合理,也最为不合理的一种解释。合理是指前后因果承接顺畅,不合理是指,卢广原为何要这么做?传闻中刚直不阿、爱兵如子的天生战神,当真会做出私吞国库这种事吗?

往事的谜团正在一层一层揭开,可似乎又坠入了更深的云雾间。云倚风想了片刻,道:“应当不会吧,先帝为人谨慎细心,即便西南天高皇帝远,但这么一大笔银两凭空不见了,他如何能觉察不出?更何况后来还有割腕取血救那谢家小姐,明显仍是看重卢将军的。”

“我也就随口一说,你听听便是。”季燕然道,“天也快亮了,去睡一阵。”

“明日我便带人去官府,看看还能不能查到几十年前剿匪安民的相关记载。”云倚风合上地图,“王爷也休息吧,别将身子熬垮了。”

窗外吹进来几丝丝的风,倒也凉快。云倚风靠在床边,用指尖沾了安神膏,在他太阳穴附近按揉,宽袖轻柔地垂下来,恰好挡住窗外半分光亮。季燕然闭着眼睛,原只想眯一阵,偏偏身侧之人手法太温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劳心劳力多日,难得在这一地鸡毛里睡个安稳觉,睁眼竟已到了下午。

亲兵正在门外,说是云门主一早就去了官府,临走前特意叮嘱,谁都不准吵王爷休息,连院子里的打鸣鸡都被捏着嘴抱走了。

玉婶也端着早饭过来,笑道:“还有这千层玉蓉饼,也是云门主吩咐要做的,说是王爷最近上火,饮食得清淡,再想吃酸辣也不准。”她穿一身粗布蓝衣,爽朗利索,与大梁数千数万农家大婶一样,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但雷三与芙儿失踪已成事实,季燕然还是多留了几分心,问道:“雷三夫妇二人,现在应当已经在滇花城中安顿下了,婶婶想不想与他们团聚?”

“当然想啊,但王爷与云门主待我不薄,现如今城里正乱,我留在这里打打杂,哪怕做几顿饭也是好的。”玉婶手脚麻利收拾着桌子,“雷三对芙儿不错,我不担心他们,也不担心西南会真的打起来。”

季燕然问:“为何不会打起来,军队可都来了。”

“军队越多,就越不会打。”玉婶笃定,“那野林子里拢共能藏多少人,看到朝廷的数万大军,不说主动投降,至少也该缩着头不出来才是。”

季燕然笑着说:“婶婶倒是看得明白。”

“我虽不识字,不过平日里就爱听说书,三十六计都能背。”玉婶在围裙上擦擦手,“那我先回厨房了,炉子上还替暮公子炖着汤呐。”

这客栈里住的人不多,口味却各不相同,也着实辛苦她,一人要管一群人。季燕然暗想,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雷三,才能查明这一切,只是此时西南正动乱,茫茫如大海捞针,实在难寻。

饭菜虽验过无毒,但毕竟有了新疑点,所以两日后,季燕然还是找了个借口,安排近军将玉婶与那小婴儿送去城外村镇暂住,同时派人密切监视着,一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厨子换成了军中伙夫,三餐也由精心烹制换成只求粗饱,云倚风吃得腮帮子生疼,嘴里叼着半块果子,手中仍在翻看一摞发黄账本。卢广原安抚西南流民,毕竟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期间光是府衙就搬迁了两次,各种文书更是遗失无数,不过就找到的这寥寥几本来看,账目是没问题的。